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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犯颜直谏而被荐

时间: 2015-03-16 热度: 33 来源:

一 犯颜直谏而被荐

曾国藩少年得志,27岁中进士、点翰林,尔后踌躇满志,要做孔孟那般的大儒,做诸葛亮、陈平那样的“布衣之相”,还要做司马迁、班固、韩愈、欧阳修那样的大学问家。

为此,他下苦功夫修德读书,其德行大进,学问大长,也的确距孔孟、韩愈、欧阳修不远了。

但是,因时局的突然变化,却把他推上带兵打仗的位子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1850年,道光皇帝在内忧外患交迫之中抑郁死去,咸丰帝继位,为救民于水火,下诏开言路、求贤才。

曾国藩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中进士做京官,距今已是十余年。这些年曾国藩由七品翰林升至二品大员,但也是清政府痛遭外敌入侵,江河日下的十余年。十几年未回家乡,但家乡的许多好友如刘蓉、郭嵩焘、欧阳兆熊、罗泽南等不断写信反映湖南地方情形,多说官场腐败,摊派多如牛毛,自然灾害不断发生,迫使各地农民暴动、土匪抢劫,民不聊生。

1851年,广西发生农民大起义,短短几个月便接连大败清朝钦差大臣李星沅、广西巡抚周天爵,扯旗北上,称王封制。同年3月,咸丰帝任命他的舅父、首席军机大臣赛尚阿为前线总指。当时,赛尚阿在清廷中地位最高,与咸丰的关系也最密切,派他去前线作战,朝野反响极大,认为清廷的内忧之局,已非同一般了。

形势所迫,曾国藩再无法面壁坐省,也无法静心读书,他先是应诏连上《应诏陈言折》《条陈日讲事宜疏》《备陈民间疾苦疏》《平银价疏》《议汰兵疏》。奏折揭示了民间的种种苦处、官吏无能腐败、兵勇徒费国用等实情,要求皇帝采纳,革除各种弊端。同时提出选拔贤才,以供救时之用,奏折推荐了江忠源、李棠阶、吴廷栋、王庆云、严正基等人,认为这些人“堪当大用”。

精力衰竭,登上帝位不过循例发了求贤诏书。对曾国藩上的一系列奏折也不知看是未看,反正让曾国藩等了许多时日,仍不见消息。

待到太平天国农民大起义,连败李星沅、周天爵大军,朝廷震动,曾国藩便着了急,他多次写信给湖南的朋友,说自己上疏多篇,大臣们也纷分上奏,但年轻的皇帝多置于不问,或以“知道了”、“勿庸议”数字了之,把大臣的奏疏“高阁束置,若风马牛不相与”,将“书生之血诚,徒供胥吏唾弃之具”《曾文正公书札》,第1卷,第30页。。

着急之下,尚不大通时务的曾国藩又于1851年5月上了一道锋芒直指咸丰皇帝本人的折子,名为《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他认为,新君登位,文武多谨小慎微,“唯阿之风”正在形成。这对青年皇帝可不是好事,容易滋长皇帝的“骄矜”,养成“恶直好谀”的习性,那就是国家的祸事了。而自己作为二品大员,十年不断荣升,却未给国家造出寸功,现在正是国家多事之秋,必须有个英明的皇帝主持国家大事,因此趁着新君登位不久,冒死把“骄矜之机关说破”,使新君“日就竞业”,使朝臣“趋于骨鲠”,以树立朝廷进取之风,救国救民于水火《曾文正公家书》,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曾国藩的“犯颜直谏”,几乎因此丢了前程甚至脑袋。但其“冒死直陈”,在朝廷和家乡知识分子中,造成了较他十年不断荣升犹大的强烈反映。

上疏的确不寻常,是直接揭皇帝的短。

宗旨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批评皇帝苛求小节,疏于大计,对前线的统帅安排不当,造成作战的失败;二是批评咸丰文过饰非,不求实际;三是批评皇帝骄矜,出尔反尔,刚愎自用,言行不一《曾文正公全集奏稿》(以下简称《曾文正公奏稿》)第1卷,第32—37页。。

曾国藩怕这篇疏稿仍像前几篇那样,石沉大海,在上朝时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把紧要内容背了下来。由疏谏变成了面陈。

自金田起义后,前线的风声越来越紧,咸丰的朝会也就很多,所议内容也多是战事。由于朝会多,议论又关乎战争大计,所以发言的臣工就越来越少,多是皇帝点名逼着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一次朝会,君臣面对沉默一段后,曾国藩突然出班跪在百官之前,面对皇帝大声背他的那篇奏稿。

开始他跪奏了“防琐碎之风”,举例说皇帝自统驭天下以来,多以小节归咎大臣,因小失大。广西的军事用人,也是因小失大,筹措之中皆有失误。

曾国藩的湖南话不易被人听懂,所以他说的节奏很慢,但声音却极为洪亮,加之朝堂上十分寂静,让百官清清楚楚地听到曾国藩在句句指责皇帝本人,因此鸦雀无声,不知会如何收场。

咸丰听了第一段,克制着勃勃升腾的怒火,往下听着。

曾国藩揭露他开言路是文过饰非。言称百官应诏上疏,多不见回音,或以“知道了”应付,间或有褒奖者,亦不知何由褒,或褒之而贬之,臣工不知措。如“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以万里之外;优者以答苏廷魁,未几而后为乱道之流。

是鲜察言之实意,续饰纳谏之虚文。”

他明明看到面前的年轻皇帝脸色由白变红,两眼变形、嘴角拉长、牙齿咬了起来,是为怒极之兆。但他不等皇帝发声吐气,一口气又背出“防骄矜之气”。

这时咸丰已听不到曾国藩所言内容,只听到“饰非拒谏”、“娱神淡远”、“恭己自怡”、“厌薄恒俗而长骄矜之气”等指责他的短语。

年轻的咸丰自登极以来尚无人敢如此指责他,于是大喝:“狂悖!”“你,你,该当何罪!”马上要令军机拟曾国藩之罪。

此时,大学士祁隽藻、左都御史季芝昌出班跪求,说曾国藩罪该万死,但出于对国家的愚忠,冒死直陈,原视皇帝为尧舜,自古“君圣臣直”,望免其罪。

咸丰这才未加其罪,仍愤愤连声,命令退朝。

曾国藩的“犯颜直谏”,在清廷的官中传扬;湖南地方也无不说湖南出了个海瑞。刘蓉、罗泽南、郭嵩焘、江岷樵、欧阳兆熊等人同声称赞曾之“大疏所陈,动关至计,是固有言人所不能言、不敢言者”,此举“慰天下贤豪之望,尽大臣报国之忠!”

一场风波过去,但太平军北上的风声却越来越紧,咸丰二年(1852年)六月,曾国藩授为江西省乡试正考官,奏准回籍探亲。当他行至安徽太湖县小池驿时,忽接母亲江氏去世的讣闻,遂调转方向,由九江登船,急急奔回原籍奔丧。

船行不久,又闻湖南省城长沙已被“长毛”围困多时,只得由水路改走旱路,经湘阴、宁乡而达湘乡荷叶塘老家。

曾国藩一踏入湖南,太平军的传闻更紧了,长沙被围虽解,但岳州失陷、武汉丢失,围追太平军的大帅赛尚阿、向荣、乌兰泰皆受处分,前线再无能征之帅、能战之兵了。

此时有人上疏,让地方官举办团练,利用人地两熟的条件,组织地方武装,保卫桑梓,对抗太平军。

曾国藩尚未到家,让他在湖南举办团练的诏书已传到他手中。

不久听说,是他在京中的老师和密友唐鉴向皇帝举荐了他。

曾国藩与唐鉴相识于一个偶然的机遇。唐鉴,字镜海,湖南善化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由江宁藩司调京师任太常寺卿,道光皇帝在乾清门接见他,曾国藩作为翰林院检讨,侍驾在侧。道光帝极称唐鉴治朱子学的成就,皇帝的极力称赞让曾国藩既羡慕又好奇,便主动去拜访。

两人一见如故,在唐鉴告老之前的五年中,两人几乎无日不见。曾国藩以弟子礼诚心接受他的教诲,唐鉴把自己一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曾国藩。他在京师十二年,虽升为二品大员,但皆为虚职,他利用这十二年顺着唐鉴的指示方向。

读经、克省,也成就了当时少见的一代大儒。曾国藩的品质和学问,唐鉴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唐鉴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致仕还乡,到江宁金陵书院主讲,名震江南。咸丰二年七月,咸丰帝召他入京,连连召见,垂问军国大计。唐鉴向他推荐了曾国藩,详细讲述了曾的人品、学问,以为“曾涤生才堪大用,为忠诚谋国之臣”,并以自己一生名望担保,请咸丰帝坚信其忠贞,将来必成大事,请咸丰帝任命他为湖南团练大臣。

曾国藩接到任命诏书,因热孝在身,并无出山之意,加上自己对带兵打仗全无心理准备,虽儒家有修齐平的宗旨,但文人带兵毕竟在历史上少见。

太平军在两湖的节节胜利,激起湖南士子的保家卫国情怀,也不断给曾国藩冲击。尤其是以他为榜样的湖南友人,都亟望他能出山带头打击太平军。

曾国藩向皇帝推荐过的江忠源,是湖南新宁人。道光丁酉(十七年)年举于乡,与同乡刘长佑入京,拜访曾国藩。曾见到此二人,认为皆不凡,尤以为江忠源为血性男儿,“必立名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朱孔彰:《中兴将帅别传》,第23页。道光末年,湖南大乱,江便自办团练,镇压了雷再浩起义,以知县用。

洪秀全起义后,他与弟弟江忠浚率“楚勇”投奔赛尚阿,参加了桂林、永安、全州、道州、桂阳、郴州、长沙诸战役。他募的“楚勇”作战十分勇敢,以一当绿营军十百,上述战役清军虽败,但在“楚勇”担当的局部战斗中,皆打败对敌的太平军,尤其全州蓑衣渡一战,“楚勇”打死了太平军南王冯云山,江忠源的名声在太平军和清廷上下,已很响亮。

江忠源几次来信催促曾国藩出山。

罗泽南曾为曾国藩推荐,他是长沙知识分子推重的人物。他是举人办私塾,培植了大批知书又知兵的青年士子,王錱、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沣、刘腾鸿、杨昌浚,后来都是湘军的悍将,此时都是他的学生。太平军入湖南,罗泽南正办团练,听说曾国藩回乡,更是极力拥护他出山领导。

当时的湖南巡抚张亮基,在幕僚左宗棠的推荐下,也给曾国藩写信,请他出来相助镇压太平军。但是,曾国藩顾虑重重,反而具折让张亮基代发,要求在家守制三年。

这时,太平军攻克武汉又回头向长沙进攻,张亮基与左宗棠等商量,让郭嵩焘到曾国藩家里致吊,劝说他出山。

郭与曾的关系比其他朋友还亲密。他与曾都是翰林出身,也因丁母忧回籍守制,太平军进攻湖南,他主动为张亮基出谋划策,并被众人推至曾家作说客。

郭向曾剖析利害,并告诉他自唐鉴推举之后,皇帝又在朝堂上公开征绚了大臣的意见,其中恭亲王和内阁学士肃顺极力保举,说曾是林则徐、陶一类的报国忠臣,如今洪、杨造反,非得这样的人物出山不可。

曾国藩在朝中多年,深知恭王和肃顺,二人是皇族中的顶尖人物,有他们在朝中支持,不怕地方的事办不好。郭嵩焘怕曾国藩怀疑,遂取出好友周寿昌的信。

周寿昌是长沙人,也是翰林出身,是京官中曾的同乡,感情自然很好。周是京官中有名的“包打听”,他的消息既快又准,不容怀疑。

郭与曾分析,“长毛”的致命之处是拜上帝,迷信《新约》,以数千年的儒教为敌,所到之处毁学官、砸孔位、杀儒士,文人学士无不切齿恨之。连乡村愚民,走卒贩夫也不容之。吾辈打起捍卫名教的旗帜,必定得天下士子之心,天下人都能归顺勤王卫道之师,长毛是不会长久的。

郭嵩焘又主动承担办团练的第一笔经费,愿去湘阴劝募二十万两白银。又让当时任湘乡挂名团总,曾国藩之父曾麟书劝儿子出山,使曾国藩上应诏命,下应父命,移孝为忠,名正言顺。

曾国藩这才打消顾虑,决定出山办团练。第二天,又接到咸丰的第二道急旨,催令曾国藩寻人抓紧组织团练,奔赴前线,那天是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三日(1853年1月21日)。曾国藩安排好家事,四个弟弟都要随兄上战场,曾国藩只带曾国葆一人离家,让曾国荃、曾国华先在家守孝,等待时机。于是,再祭母亲,求母亲谅他难尽孝道,墨经出山墨经:指居丧时穿的孝服,这里指守孝之时。,尽忠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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