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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一个幕僚

时间: 2015-03-16 热度: 363 来源:

二 第一个幕僚

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七日(1853年1月25日),曾国藩与郭嵩焘从家乡动身前往长沙,途经湘乡县城时,接到巡抚张亮基征调湘乡练勇一千名赴省城的扎令。

已募集好的千名练勇正好由曾国藩带走,湘乡的罗泽南、刘蓉、朱孙诒也随曾国藩而去。这些人便是曾国藩初办团练的班底。

十二月二十二日,曾国藩一行赶至长沙,早有江忠源、左宗棠和众乡绅,及昔日岳麓书院的一班同学前来迎接。

随后,巡抚张亮基在大开的中门外率领省署全数官员大张旗鼓,迎接曾国藩。

在欢迎宴上,接待者各怀鬼胎,多数心想曾国藩一介文士,带兵打仗不过说着好玩。而张亮基见曾国藩墨经出山,练勇为他守地方,最少也能减轻他遭受长毛攻击的负担,口口声声“仁兄对湖南挚爱,对小弟挚爱,望施补天之术,使三湖之土早得安宁!”

曾国藩心中空虚,一再谦恭,言称一介书生,不可寄之深望。张亮基却说他是一位建非常之业,立非常之功的当代豪杰,他朗朗背诵曾国藩的题《戎行图》古风:“生世不能学皋,裁量帝载归甄陶。犹当不同郭与李,手提两京还天子。……

读史万卷发浩叹,余事尚须效膑起。”《曾国藩诗集》第1卷。该诗为唐镜海二图之一《十月戎行图》题。

曾国藩听了感激、兴奋,三角眼放出神采,两颊也布上多时未有的光辉。

第二天,曾国藩向咸丰拜折,要求在长沙建一大团,成就劲旅,剿灭“洪杨发匪”。随后把一千团丁编为两营,由罗泽南、王錱各带一营;从中抽出八十名精悍,组成亲兵队,由曾国葆统带。再组织一队人马,十余名委员,在紧挨巡抚衙门的鱼塘口开一衙门,招牌上写着“湖南审案局”,委托过去兵麓书院的同窗,在籍江苏候补知州黄廷瓒负责。

这个黄廷瓒,便是曾国藩出山后的第一个幕僚。

黄廷瓒在读书时就认真刻苦,目不斜视,是个典型的书痴,所以做人也率真。

大家都把他当成书呆子取笑,连取笑他的话他也当成真的,人们大笑而去,他也以微笑作答。正因为他的迂直,所以官场上混得很差,任江苏候补知州,一候便是三年,都一直得不到实缺,弄得衣食无着,寒酸不堪,连母亲去世奔丧的路费都没有。

曾国藩看好的便是他的率真。当今官场腐败,官吏多是油滑之徒,正缺少这种不会取巧、心地实在的人。曾国藩把审案局事务全盘委托他负责,其他委员要办的事务,曾国藩也让他监管。一般的案件,曾国藩让他审理甚为放心,黄廷瓒也能办得井井有条。

实际上“审案局”在长沙省城处位尴尬,它不是个正常衙门,曾国藩也只是“帮办”差事,不是钦差,毫无实权。他带来的千把人犹如后来说的民兵,无正规训练、无正规装备,也没有粮饷供应。连他的“审案局”所有供给,国家不曾给一文钱,郭嵩焘答应去湘阴募款,但尚未成行,所有需求给养,全是曾国藩等人掏的腰包、凑的份子。

所以,“审案局”成立后所做之事,只是帮着省署维持地方治安。

因受太平军起义影响,本就“不靖”的湖南,遍地是“匪类”起事,其中有的是反对官府的暴动,而多数则是趁火打劫的土匪暴乱。

因此,“审案局”有的是事做。正好那千把“民兵”,未经与太平军对仗,对付小股暴动或暴乱,却绰绰有余。

初入长沙,道州便发生天地会何贱苟宣布起义,围攻县城。曾国藩派王錱、刘长佑、李朝辅前往镇压。队伍刚出发,又接衡山草市刘积厚起事,杀死地方官,响应太平军,曾国藩又命人催马出令,让王錱分兵前往衡山对付刘积厚。命令刚发出,又报信县黑红会、桂阳丰边钱会、安化串子会、永州一炷香会同时起事。

几天里,呈报到“审案局”里的急件一大堆。曾国藩既要向上报告,又要向各路“民兵”发命令,还要审理抓来的“盗匪”。这些亏得有黄廷瓒辅佐,各种命令、报告、文件,黄廷瓒写得又快又好,收发处理都十分得体。审理案件也全是他一人主持,只要得到曾国藩的命令,他也审理处置得干净利落。

曾国藩给他的命令也很简单:只要审实是盗贼、土匪和捉回来的暴乱者,立即推出正法,毫不停留。为了警示震慑,他还命人制作一批木笼,类于囚车,把死囚枷在木笼里游街示众。游罢街也不取出,直至游死、饿死为止。于是,没过多久,湖南百姓皆知长沙来了个残忍酷毒的团练头子曾国藩。许多人向省里告状,说“审案局”是阎王殿,连审案局里的委员们也不打算再陪曾国藩干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了,大都溜之大吉。

但黄廷瓒仍一如既往,毫不动摇。每天的事务多得不可开交,他从早至夜,认真而兴奋,根本顾不得吃饭和休息,毫无怨言,就像处理自己的家务,盖房子娶老婆那样。

告状的人也无从说理。张亮基百分之百支持曾国藩,不断把曾的“成绩”上报皇帝,咸丰下旨说曾国藩“有胆有识,刚强干练”。

但不久形势发生根本变化,武汉失守,总督徐广缙被革职,张亮基奉调接替徐广缙,湖南巡抚由原任骆秉章复职,布政使是徐有壬,按察使为陶思培。这三个人一来长沙就表示对曾的做法不买账,曾国藩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但曾国藩仍一味蛮干,且不听黄廷瓒的劝告,闯了大祸。

一天,团丁报告说小西门米行被抢,那是长沙城最大的米行。

曾国藩一听便恼火,立命曾国葆派快马去罗泽南营调回一百团丁,前往米行。

又命黄廷瓒带几个亲兵,前往米行调查现场。

黄廷瓒很快回来报告情况,那里数百人闹事,米行被打开,有十几个壮汉给百姓发米,更多的老人孩子拥入米行自行取米,秩序很乱。

“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开仓放粮,这是造反啊!”曾国藩高声骂着。

罗泽南营距米行很近,不久便包围米行,驱散群众,捆来放米的十三个“匪首”,交到审案局。曾国藩像往常一样,命黄廷瓒负责审理。

深夜,黄廷瓒汇报了审讯情况。

米行老板吴新刚是个贪婪阴毒的奸商,多年来他收买官府欺行霸市,靠着多种不法手段垄断了长沙城的米市,百姓叫他“无心肝”。事件发生的原因是他在如今长沙缺米之时,从外地低价收来一批陈米,掺在好米内高价卖给市民,市民受害,无不深恨之。此时,有码头脚伕廖仁和等十多个人前去买米,发现有假和吴新刚争论,乃致厮打,最后酿成抢米事件。

若在平日,曾国藩会毫不迟疑支持廖仁和,明摆着是老百姓惩罚不法奸商,抢光他们米也是活该。但现在是非常之时,各地土匪趁乱抢劫,如果按常规处理,支持抢米者,匪徒们便会借机效尤,那就反了天。没办法,是廖仁和闯到风头浪尖上,非得借他们的人头,彻底断绝长沙的抢风。

“叔康兄,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叔康是黄廷瓒的字,曾国藩想听听他的意见。

黄廷瓒毫不犹豫地回答:“吴新刚是百姓深恨的奸商,百姓自发惩罚,完全应该;但从法令上讲,有碍社会安定,此风自不可长。依卑职之见,为首的廖仁和,杖责一百,余者据情分别杖责,释放回家。而米行老板吴新刚却要严惩。”

曾国藩甚是佩服黄廷瓒的处置,要在平常,黄廷瓒真是一位合格的师爷,但在这非常时期,他就有些不知时务了。

曾国藩看看黄廷瓒,慢慢地说:“廖仁和等敢鼓动抢米,不是和会匪有关系吧?”黄廷瓒从曾国藩的眼神里看到了诡秘。

第二天,曾国葆把一封信放到曾国藩的案前,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

“放人,万事俱休;不放,刀兵相见。”字旁有红、蓝、黑三色三个圈圈。

曾国藩把信交给黄廷瓒,黄看了惊叫:“串子会,这是串子会!”

“原来真是会匪作案,事不宜迟,明天就把廖仁和等会匪杀头示众!”曾国藩大声命令。

“全部杀头?”黄廷瓒十分惊恐。

“一个也不留,斩草务必除根!”曾国藩拉长了脸。

黄廷瓒又迟疑着说;“一次杀十几个人,这就是大案了,最好先请示骆中丞,请来王旗才能杀这么多人,省得招致口舌!”

“若在平日,杀十几个人应该请来王旗。但如今是非常时期,行动迟缓串子会来抢人会闹出更大乱子。杀了这些会匪,骆中丞不会不同意!”

“我看,吴新刚更要严惩,不然会造成民愤,事情是他引起的。”黄廷瓒仍不忘案子的主方。曾国藩若有所思,黄廷瓒又激动地说:“骚乱要平息,奸商恶棍、贪官污吏也一定要惩办!”

曾国藩点点头,站起来抚着黄廷瓒的背,慢慢说:“叔康兄,你是说到了要害,但眼下我是个在籍侍郎,只能奉旨帮办团练,镇压土匪无权惩办腐败。有朝一日我有此权,一定请你为之襄助,我们齐心合力,清除贪官污吏,造出大事业来,不负你我在岳麓书院的寒窗苦读。”

第二天,长沙城阴云笼罩。曾国藩调来自己所有武装,一怕匪徒劫法场,二是震慑乱民。但是,不办奸商而杀放粮者,百姓议论纷纷,人群涌向法场,个个愤愤不平。

当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挂起时,“曾剃头”、“曾阎王”等恶名瞬时在长沙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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