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入盟抗战
一、战火燃遍了太平洋1941年6月,日美谈判已基本破裂,22日,德苏战争爆发。日本于25日开始举行大本营与内阁的联席会议,连日讨论加快侵华步伐的问题,拟制了《适应世界形势的帝国国策纲要》。7月2日御前会议通过了这一国策纲要。它的方针是:“不论世界形势如何变化,帝国仍然坚持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为目的,“帝国仍旧努力于中国事变的处理,并为确立自存自卫基础,继续向南方扩展”。“为达到上述目的,坚决排除一切障碍”,“不辞对英美一战”。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中华书局1983年译本,第三卷第二分册,第62-63页。
1941年9月8日,日本参谋总长杉山元向日本天皇报告了南方作战的全面设想。其作战目的是:“摧毁英美在东亚的主要根据地,占领必要的领域。同时攻占并确保荷属东印度,以确立自足自卫的态势,并利用此等战争成果,迫使中国屈服。”“使用兵力约10个师团(比预定的少1个师团)、2个飞行集团,开战前在印度支那、华南、台湾、南洋群岛及日本内地展开,大致在5个月内可完成主要作战行动。”攻占的顺序及范围:“计划先对香港、英属马来、英属婆罗洲以及菲律宾、爪哇等地,大致同时开始进攻并迅速占领之,然后再占领荷属东印度。”“攻占香港的任务,由中国派遣军隶下第23军司令官以1个师团为基干的兵力承担;攻取菲律宾,以大约2个师团、1个飞行集团为基干的1个军的力量承担。担任攻取英属马来的兵力为大约5个师团、2个飞行集团(其中1个在菲律宾作战告一段落后由该方面调来使用)组成的1个军。该军的一部还需用于维持泰国的治安。
对荷属东印度,拟由3个师团(其中2个师团在攻占香港和菲律宾后由各该方面调来)、1个飞行集团为基干的1个军担任。在以上作战期间,尚需以大约1个师团的兵力,协助印度支那部队警戒印度支那半岛上的中国军队,以确保该地区的安全。以上除攻占香港外,3个作战军及在法属印度支那的兵团,均由1个方面军司令官统率。对缅甸方面,在以上作战期间,只限于排除我对马来作战的障碍,轰炸并努力取得缅甸南部的空军基地。全面作战告一段落后,根据当时的形势,如有必要再正式攻取缅甸。”“在作战中使用的兵力……在不影响满洲及中国作战的前提下,由该方面抽调转用。其余部分再由日本内地征召补充。”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香港作战》,中华书局1985年译本,第16页。
畑俊六对日本“中国派遣军”南方作战,特别是对从中国方面调出部队表示反对。于9月15日派总参谋长后宫回东京向大本营提出自己的意见:“我认为在没有解决中国事变以前,就向其他方面伸手或扩大战线,必犯致命的错误。如果想向南方伸手,就要先解决中国问题,然后再干。光是一个中国,日本的力量已经跟不上,不只现地军要依靠中国大陆以图生存,日本的总动员资源也要取自中国,这不是很严酷的事实吗?所以坚决反对南进。”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第三卷第二分册,第189页。但新任首相东条英机和大本营没有采纳畑俊六的意见。
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对空中攻击的威力评价极高,“他认为对美开战应在开战之初给予美国舰队主力以重大打击,迫使其采取守势。他早在8月间就提出了使用航母特混舰队主力偷袭珍珠港的建议,但因这一计划危险性大,实行上困难很多,所以一直未能决定。10月19日,日军令部总长永野决定采纳这一建议,遂与陆军协商,修改了原先预拟的南方作战计划。”[日]桑田悦、前原透:《简明日本战史》,军事科学出版社1989年中译本,第115页。11月2日,大本营、内阁联席会议上决定了《帝国国策实施要领》,指出:“帝国为打开目前的危局,达到自存自卫的目的,建设大东亚新秩序,现决心对美、英、荷开战……发动武装进攻的时间定为12月初,陆、海军应完成作战准备。”11月5日经御前会议通过、日本天皇批准,正式出台了《帝国对美、英、荷作战计划》。11月6日,大本营下达了成立南方军的命令。
作战计划中,海军作战计划的主要内容为:[日]外山三郎:《日本海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中译本,第133-134页。
1.开战之初,以第1航空战队(6艘航空母舰为主力)袭击停泊在珍珠港内的美主力舰队。
2.同时以第11航空战队(陆基航空兵)协同陆军,对菲律宾和马来半岛进行突然袭击,尔后在该战区遂行空战任务。
3.第2舰队在菲律宾海域遂行作战任务,以夺取东亚海上制空权,保障海上输送陆军的安全。
4.第3舰队为运输在菲律宾及南方要地登陆部队的船队护航,并掩护其登陆;南遣舰队协助在马来半岛登陆的部队作战。
5.第2遣华舰队参加攻占香港的作战;第4舰队参加夺取关岛、威克岛和腊包尔的作战。
日本袭击美国太平洋上的海军基地珍珠港,发动了太平洋战争6.第6舰队(潜艇部队)参加袭击珍珠港的作战,尔后继续袭击敌舰,削弱敌海上兵力。
7.在第一阶段作战中,如美国主力舰队前来进攻,以除第3舰队和南遣舰队外的联合舰队大部分兵力迎击,将其歼灭。
作战计划中陆军作战的方针、目的、范围等基本上与杉山元的设想相同。其兵力部署为:
“第14军以2个师团为主力,在菲律宾作战;第15军以2个师团为主力,在泰国、缅甸作战;第16军以3个师团(其中2个师团在完成其他作战后调来)为主力,在荷属东印度作战;第25军以4个师团为主力,在马来半岛作战;南方军直属部队以1个师团、1个混成旅团和2个飞行集团为主力;中国派遣军所属之第23军以1个师团为主力,参加香港作战;大本营直属的南海支队以3个步兵大队为主力,参加关岛、俾斯麦群岛的作战。”[日]桑田悦、前原透:《简明日本战史》,第134页。
1941年12月初,日本进行南方作战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12月2日,日本天皇裕仁批准海军军令部总长永野的大海令第12号作战命令。命令通知各日本舰队司令,攻击开始时间定为12月8日(日本时间)。[美]戴维贝尔加米尼:《日本天皇的阴谋》,商务印书馆1986年中译本,中册第1048页。12月8日凌晨3时19分,日本联合舰队对美国驻珍珠港的太平洋舰队实施突然袭击,给予歼灭性打击;同日凌晨2时15分,日陆军第25军在马来半岛东部海岸敌前登陆成功,太平洋战争爆发。
二、宣战入盟1941年12月8日。
香港。东方之珠,又被称为“英皇冠上的明珠”。自鸦片战争的炮声沉寂后,整整100年,这里的市民没有在战争的硝烟中生活。灯红酒绿,暖风熏人。东方殖民地的夜生活丰富多彩,使人流连忘返。上午8时:香港、九龙的不少居民尚在黄粱美梦、温柔乡中。此时,第一批空袭香港的日机,隆隆进入香港领空。
日机如入无人之境,俯冲投弹,并用机枪来回扫射停泊在启德机场停机坪上的5架皇家空军飞机和8架民航飞机,以及1架泛美航空公司的“夏威夷飞剪号”飞机,相继引起大爆炸,全部被摧毁。保卫机场的英军高射炮阵地,未及还手,便被炸得飞上半天。
很多居民被爆炸声惊醒,纷纷跑到阳台上、马路上仰脸巡望,还以为是皇家空军在搞军事演习,此时一排排的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人们躲避不及,血肉横飞。
海面上,日本第二遣华舰队在旗舰巡洋舰“足柄”号率领下,大炮及鱼雷齐射,配合航空兵、陆军进攻香港。
驻守华南的日军第23军司令官酒井隆中将,指挥第38师团51师的步兵联队、炮兵部队,在装甲车等掩护下,越过边界进攻新界与九龙;另一支日军从浅水湾登陆,向港岛攻击前进。英军瓦利斯准将指挥的大陆旅疏于防范,九龙要塞被日军轻易攻占。
12月9日。
香港《华侨日报》新闻:“日本昨日凌晨向英美开战,7时许即有日机突然出现于港空,并觅取目标投弹,全港军民即起而应付此闪电攻击,新界边界亦已有适当之处置。最高统帅英国远东海陆空总司令普咸将军、驻中国海军总司令黎屯,联衔宣言:我们已准备好了。行政立法两局联席会议则揭示‘行动重于空言’,罗旭和爵士则吁请我侨一心一德对付共同敌人,并加民众防卫部队。总督杨慕琦爵士并广播演讲,促请中英军民一致前进。”
12月10日,日军向英军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英军投降,遭到拒绝。
1941年12月13日,日军越过九龙走向香港,香港沦陷12月18日,日军在猛烈的炮火支持下夺取城门水塘,切断了英军的水源,港岛北部七姊妹区又被日军偷袭成功,在腹背受敌的困境中,要塞中的英军挥起白旗,英香港总督杨慕琦在半岛酒店向日军投降。
在耶稣圣诞的那天,大英日不落帝国的臣民,在日本皇军的太阳旗下,被钉上了受难的十字架。一个令人不能忘怀的“黑色的圣诞”。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以11个现役师和700架飞机投入了西南太平洋和东南亚的作战,以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迅速攻占了香港、菲律宾、荷属东印度群岛、泰国、印度支那、马来西亚、新加坡。丘吉尔叹道:“在日本战争机器可怕的威力打击之下,昔日白色人种在亚洲的形象被打碎了。”
日军进攻的下一个目标即为缅甸。日军第15军团司令官饭田祥二郎在泰国首都曼谷部署攻击缅甸的计划,准备以第25军的近卫师团、第55师团、第33师团做好攻缅准备,一旦拿下仰光和整个缅甸后,封锁中国和盟国的唯一补充线,进而进攻印度和中国云南,形势对中英美等国来说,异常危急,刻不容缓。缅甸,已成为同盟国在东南亚最后一个堡垒。“保卫缅甸”,罗斯福总统在太平洋另一边提醒世界;“保卫缅甸”,蒋介石在太平洋这一方告诫中国。
山城重庆。黑漆漆寒冷冷的冬夜。由于害怕日机空袭,陪都实行灯火管制,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嘉陵江不息地呜咽着,奔腾奋勇奔向前方。
中国的抗日战争,从1937年“七七事变”开始,至今已在艰难困苦中挣斗了四年。美国政府始终是中国抗战的希望所在。早在1938年1月30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在致罗斯福总统的信中说:“中国鉴于中美间之非常友谊,在此并力奋斗、国家存亡千钧一发之时,其希望美国之援助尤属势所必然。中正向阁下请尽力设法,务使日本之侵略能得以速终了,俾贵我两国所确信之主义得以实现。吾人急迫之愿望,在美国即于此时在经济上及物资上予中国以援助,俾得继续抵抗。至其他美国所可采之有效办法,足使阁下意中之最后解决得以实现,则惟阁下之裁夺。外交问题研究会编:《中日外交史料丛编》(四),台湾中华文化事业出版社1964年版,第461-462页。”而美国总统只是口头答应:美国政府的第一步办法为暗示全国银行界不借款给日本,援华之议尚在暗中进行,而美国国会中妥协空气浓厚,只可逐渐进行。
1938年10月,在广州、武汉相继失守后,中国抗战形势十分严峻。10月23日,中国驻美大使胡适曾电军事委员会侍从室主任陈布雷:“广州不战而陷,国外看法甚恶。据可靠友人报告(罗斯福)总统已悟时势非高论所能挽救,正苦思切实援助步骤,盼望我能撑持一两个月云。其意似11月国会改选,此时恐不能有行动,故有一二个月之语。总统确极关切。
适(胡适)日内递国书再进言。此时实赖公苦撑,不可令千秋事业废于一篑。日来谣言甚多,盼嘱布雷时以实情电告。”吴相湘:《民国百人传》第四册,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
牟润藉:《中美桐油借款商谈纪要》,第124-128页。
由上可见,当时美国对华援助,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支援。美国甚至不敢公开支持中国。
美国真正有实效地支援中国,则是在武汉失守后开始的,在危急的关头,美国宣布给中国两千万美元的桐油抵押借款。胡适称之为:“对于中国真有救命及维持体力的作用,也是心脏衰弱时的一针强心剂。”
但这点援助对中国的抗战犹如杯水车薪。当时主持参与借款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陈光甫感慨地说:“桐油借款为数甚微,不足解我困难……惟美国论利害与我非唇齿之依,论交情亦无共患难之谊。全国舆论虽同情于我,终不敌其畏战之心。”
待到德国进攻波兰而揭开第二次世界大战序幕,美国政府第二次对华借款二千万美元才告成。而当时在抗日战场的中国军民已死伤了几千万人,这才博得美国人的同情心。
蒋介石为获得美国支持,表示绝不中途讲和,绝不投降,一定要长期抗战。1940年,陈纳德率美国空军志愿队穿着便衣,持各种不同的护照来到中国,以民间的形式参加抗战。
同年12月29日,罗斯福总统发表了炉边谈话,说“美国要做民主主义的兵工厂”。坚持与德国作战的英国首相希望得到美国的支持,认为:英国人都深知美国民主政府的前途恃乎英国的生存,英国自当抵御德国人的进攻,以等待美国完成防御程序。
美国在中英两国要求直接支持的形势下,最大限度地通过了租借法案,即美国可以租借和转让武器给英国,此项法案亦包括中国在内。中英两国急迫地希望美国参战,直接支援两国。美国国会中,几乎没有人同意美国兵为他国的事业流血牺牲,众口一词表示反对。
日本袭击珍珠港的消息传到英国伦敦唐宁街10号后,英国首相高兴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以至快乐得流出了眼泪。他说:“要是我宣称,有美国站在我们一边对于我是最大的快乐,我想没有一个美国人会认为我是说错了。我不会预言事件的进程,我不能自称已经准确地衡量了日本的军事力量,但是现在,在这一刹那,我知道美国已投入了战争,而且全力以赴,准备决一死战。所以我们终于取得了胜利。”
9日拂晓4时,重庆南岸黄山官邸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寂静的夜,格外清楚。
侍卫拿过电话,传来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次长董显光兴奋而急迫的声音:“立即叫醒委座听电话……”
侍卫很为难:“董次长,委座已经睡了,天大的事情天亮后再说。”
“委座就是骂娘,也要起来听电话,日本人偷袭了夏威夷美军太平洋舰队,下面有好戏唱了。”
蒋介石睡眼蒙眬地被叫起来,果然大怒:“娘希匹,报什么丧?”
电话里董显光又将珍珠港事变经过及美日宣战详细报告了一遍。蒋介石像过足烟瘾一般,立即精神起来,叫嚷着更衣,没有什么消息比珍珠港事变再令他高兴的了。“娘希匹,这种好消息为啥现在才报告?”当残月在黎明前尚在天边时,蒋介石已精神焕发,驱车赶往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了。
山城的早晨。红红的温暖的冬日,拨开浓密厚重的雾气。美日宣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使陪都的军民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多年来备受艰难困苦、负重不堪的忧郁心情,一下子就像这天气一样云开雾散,阴霾尽除。
军事委员会里的人们个个喜气洋洋。上午8点钟,蒋介石在这里主持了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特别会议。他戎装笔挺,身上配挂的青天白日、宝鼎、采玉等大勋章衬托着,更是神采飞扬。蒋介石说:“此次中央召集特别会议,是要研究联合对日作战问题。日本发动珍珠港事变,对美宣战,我国对日宣战,已无问题。现在主要问题是我国如何与美英苏等国建立军事同盟,由美国为盟主,统一进行反对德、日的战争。我国要立即向美、英、苏、荷各国建议,成立军事同盟,并且立即向日本进行宣战。”
会后,蒋介石分别约见美国驻华大使高思、英国大使卡尔、前苏联国大使潘友新等,正式通知三大国:“中国已决定向日本、德国、意大利等轴心国宣战,建议成立中、美、英、苏等国军事同盟,请大使先生将建议书的文本转交贵国政府。”
同日,国民政府对日宣战文;对德、意宣告立于战争地位文,向全世界公布:
日本军阀夙以征服亚洲,并独霸太平洋为其国策,数年以来,中国不顾一切牺牲,继续抗战,其目的不仅所以保卫中国之独立生存;实欲打破日本侵略之野心,维护国际公法、正义及人类福利与世界和平,此中国政府屡经声明者。
中国为酷爱和平之民族,过去四年余之神圣抗战,原期侵略者之日本,于遭受实际之惩创后,终能反省,在此时期,各友邦亦极端忍耐,冀其悔祸,俾全太平洋之和平,得以维持;不料残暴成性之日本,执迷不悟,且更悍然向我英、美诸友邦开衅,扩大其战争侵略行为,甘为破坏全人类和平与正义之戎首,逞其侵略无厌之野心,举凡尊重信义之国家,咸属忍无可忍。兹特正式对日宣战,昭告中外,所有一切条约、协定、合同,有涉及中日间之关系者,一律废止,特此布告。
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九日,主席林森。
国民政府对日、德宣战布告国民政府对日、德布告如下:
自去年九月,德意志、意大利与日本订立三国同盟以来,同恶共济,显已成一侵略集团。
德、意两国始则承认伪满,继复承认南京伪组织,中国政府业经正式宣布与该两国断绝外交关系,最近德、意与日本竟扩大其侵略行为,破坏全太平洋之和平,此实为国际正义之蟊贼,人类文明之公敌,中国政府与人民对此碍难再予容忍。兹特正式宣布,自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九日午夜十二时起,中国对德意志、意大利两国立于战争地位,所有一切条约、协定、合同,有涉及中、德或中、意间之关系者,一律废止,特此布告。
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九日,主席林森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印:《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二编,作战经过(三)第207-209页。
重庆欢呼宣战的情景,在美国作家韩素音笔下,可见一斑:
街上差不多立即喧嚷起来;报童喊叫卖号外,人们从屋子里潮水般涌出来争相抢买报纸,他们拥挤在一起,喧闹声音盖过了车辆的嘈杂声……军事委员会一片欢腾;蒋介石抑制不住心头喜悦,口里哼起了一段京戏的唱腔,并且整天向圣母作祈祷。国民党政府官员纷纷互相祝贺,仿佛已经获得一次伟大胜利。在他们看来,美国对日作战,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伟大胜利。美国终于同日本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现在中国的战略地位将越来越重要了。美国的钞票和装备将源源不断地流入;5亿美元,10亿美元……现在根据“租借法案”提供的物资将大为增加……如今美国将不得不支持蒋介石了……
另一位美国人身临其境,写道:“在美国发生珍珠港事件的那一天,在中国就好像庆祝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停战日。”
12月11日,蒋介石在中国宣布对日、德、意三国宣战后,就太平洋局势发表谈话如下:
●0●0“日美开战之初,日本不宣而战,偷袭太平洋岛,使美国遭受不测之重大损失,此心对美殊觉歉惶。及今思之,日本之攻美,早具决心,观其行动之速,是其早有充分准备。
即使美对倭提出临时妥协办法,牺牲我中国时,日本亦不能接受,故由我国之反对,而美国乃提强硬原则,不失为大国之风,而保全其立国之荣誉。”
蒋介石不禁想起以往乞求美国援华备受冷落,心中块垒,委曲吐出,表达了不满的心情:
“然英、美、荷在太平洋上,早已成立共同作战计划,而始终不通知中国,是其视中国为无足轻重,徒利用我以消耗日本之实力。今日本果闪击英、美,我国对之,更无足为歉也!我国抗战,以后如能自强不息,则危险已过大半,往者,美国限制日本不许其南进、北进;独不反对其西进(指侵略中国),而今则日本全力侵华之危机,已不复存在……”
中国势必成为反对德、日、意轴心国的重要力量,国际地位与美援都将随之提高,尽管当时战胜轴心国的最后胜利还很遥远,作为战略家的蒋介石已预见到最后的胜利将是美国等一方,这就是他兴高采烈的所在。
蒋介石将拟好的联合作战方案交给美国驻渝军事代表团团长麦格鲁准将,请其转交罗斯福总统:
(一)请华盛顿提出五国联合军事行动的具体计划,并以华盛顿为联军政治与军事的中心。
(二)在苏俄未对日本宣战以前,请华盛顿提出香港、菲律宾、新加坡、缅甸、荷印区域间的联合军事行动的具体计划。
(三)五国初步谈判的地点应为重庆,其永久地点待讨论决定之。
(四)由华盛顿提出五国军事互助协定的方案。
罗斯福认为日军在香港和东南亚的一系列攻势会动摇蒋介石政府抵抗的决心。他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中国屈服了,你认为日本可以腾出多少部队,这些部队会用来干什么?他们会占领澳大利亚,夺取印度——印度像熟透的李子。他们将直捣中东……将是日本和德国的大规模钳形攻势,在近东会师,彻底切断俄国与外界的联系,孤立埃及,严重扰乱通过地中海的所有航道。”因此,要支持中国,必须给蒋介石一个正式的头衔。
12月16日,罗斯福总统答复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复电说:
依余之判断,最要的举措在采取立时的步骤,以准备抵抗敌人的共同行动。因此,我谨建议贵国于12月17日以前,在重庆召集一次联合军事会议,藉以交换情报,并考虑在东南亚最有效的陆海军行动,以击败日本及其盟国。
蒋介石发表广播讲话余建议参加此一会议者当中有中、英、荷、俄及美国的代表。
美国方面即指定勃里特少将为代表,而以麦格鲁准将助理之。
余以为如此一会议当可达成具体的初步计划,盼于12月20日以前以最秘密的方式通知余。
这些观点与建议可使我等同样明了我等的联合问题。余希望由此等初步的谈话将可创设一个为我等共同努力而计划与指挥的恒久机构。同时,余将尽余所能为者继续供应或增加供应于贵国。”董显光:《蒋总统传》,台湾中华文化事业出版社1960版,第336-337页。
罗斯福的电报,又使蒋介石处于亢奋之中,美国支持蒋的建议,同意建立一个恒久的军事指挥机构;同时表示希望12月17日后在重庆召集一次联合军事会议。蒋介石感到他的作用越来越大,分量越来越重。当然,他不能辜负罗斯福总统的信任与重托。他立即行动起来,命令军令部长徐永昌拟一份中美英苏荷五国协同作战总方案。又与英国大使卡尔、苏联大使潘友新、荷兰代表保斯和美国军事代表团团长麦格鲁准将分别交换了组织联合军事会议的意见。
12月23日,蒋介石主持了中、英、美三国军事代表团首次会议。讨论关于东亚的联合作战问题。美国代表由罗斯福总统指定的美远东空军总司令勃里特少将担任;英国代表是著名的独眼将军、驻印军总司令魏菲尔。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于比利时的伊普雷朱去了一只眼,寡言少语,令人生畏。
在首次会议的早餐上,蒋介石热情主动地与英、美两国代表打招呼,美国少将勃里特的乐观随和性格给蒋介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身体魁梧的魏菲尔则很严肃,不苟言笑,一条黑带子覆盖在那只被打瞎的眼上,越发显得阴鸷恐怖。
英国人特有的民族的傲慢,使得蒋介石内心有些发憷,于是先对魏菲尔说:
“中、英两国在远东有着共同的利益。中、英两国不可有败,如果中国抗日失败,则英国之印度必危而不保!”
魏菲尔听了翻译后,僵硬的脖颈稍弯曲一下,表示同意。
蒋介石又对勃里特少将说:
“远东对日作战,端赖中国陆军与英、美之海空军,协同一致为主体,务望美国有一支中美联合作战计划,尤望美国在远东与中国所用空军之数量,以及可利用之时间,必有一整个具体之方案。”《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二编,作战经过(三)第209-210页。
魏菲尔见蒋介石说话的中心,是与美国人讨论整个远东地区的陆海空协同作战,对己则采用外交辞令深为不满,他径直提到缅甸问题:
“委员长阁下,我认为目前日军在泰马边界和海上已做好立即进攻缅甸的态势,我代表大英帝国向贵国提出紧急要求,应立即出兵协助防守缅甸。我希望本次会议的中心,应集中注意缅甸战事,而不是讨论制定一个远程广泛的远东作战计划。”
魏菲尔狡黠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是阁下刚刚教导我的。”
蒋介石愣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好吧,只要是共同防御需要,我可以同意。”
三方会谈持续到深夜。
中、英、美三国重庆军事会议的召开是一个空前的创举,开的时间之长也是前所未有的。
1941年12月25日,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在华盛顿拟定联合国宣言,规定“加盟诸国应各尽其兵力与资源以打击共同之敌人,且不得与任何敌人单独讲和”。参加入盟的共有26个国家,由美、英、苏、中四国领衔,由此确定了中国四强国之一的地位。
12月31日,美国总统致电蒋介石,提出建立中国战区:
为立即完成我等共同抗敌力量之联系与合作起见,今正在南太平洋战区成立一最高统帅部,指挥全部美、英、荷军队。此项联合国在中国战区之共同活动亦需有同样统帅部,事属当然。余今征得英、荷政府代表之同意,建议麾下负指挥现在或将来在中国境内活动的联合国家军队之责。余等并建议:该战区包括联合国家军队可以到达之安南及泰国国境。余等并信:欲使此统帅部发生效力,应立即由中、美、英三国政府代表组织一个联合计划作战参谋部。倘麾下认为可能而苏联表示同意时,苏联代表亦应参加。此参谋部应在其指挥下服务。
当命印度军司令及南太平洋战区司令与麾下统帅部取得最密切之联系。该三总部间应互派联络员。上项办法足使麾下之意见与势力影响及各战区作战与一般战略之策划。
1942年1月1日,美国、英国、苏联、中国等26个国家的代表聚集在美国白宫,共同签署了《联合国家宣言》,决定共同反对轴心国,绝不单独媾和。这标志着国际反法西斯力量已结成牢固的军事同盟,这也标志着中国从此走出了孤立的抗战困境,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了众多的抗日同盟者。
白宫发言人于1942年1月3日发表公告:
兹经英、美两国参谋总长之建议及向罗斯福总统与丘吉尔首相之条陈,并经荷兰政府与各有关自治政府同意,爰特宣布在西南太平洋区设立一统一指挥系统。所有该区之海陆空军,悉由一最高统帅指挥作战。罗斯福总统建议,并征得有关国同意,推魏菲尔上将为总司令,美国空军总司令勃里特少将为副总司令……蒋介石上将已承允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之职,指挥现在及将来在该区作战之陆空军。所辖区包括越南、泰国及将来可为同盟国所控制之区域。
其统帅部之设计部分,将有英美代表参加工作。
蒋介石心情异常激动,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国签字于共同宣言,罗斯福总统特别对子文表示:欢迎中国列为四强之一。此言闻之,但有惭惶而已。”蒋介石民国三十一年元月3日日记。“二十六国共同宣言发表后,中、美、英、苏四国已成为反侵略之中心,于是我国遂列为四强之一;再自我允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之后,越南、泰国亦划入本区内。国家之声誉及地位,实为有史以来空前未有之提高,甚恐受虚名之容,能不戒惧乎哉。”
蒋介石经罗斯福总统提议,26国公推其为中国战区最高统帅后,英国、美国等地的报纸反映都较强烈。
英国曼彻斯特报发表评论(1942年1月5日):
“英国人民均欢迎蒋委员长出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委员长为意志坚定之领袖,其‘必要时将单独作战’之名语,久为吾人所深知……”
美国《纽约时报》社论,(1942年1月5日):
“中国战场之重要,在一个月以前,殊难使多数美国人士了解中国战局与美国具有直接之关系,既则尽人皆知,中国之战事,即为我等之战事,中国对日本施用之压力愈大,则我麦克阿瑟将军有战胜之机会……”
对于蒋介石出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一事,就连敌国日本首相东条英机也发表声明说:
“蒋委员长反对美国与日本谈判,要求美国与日本停止谈判,而美国不能不从;他又要求英国与印度谈判而英国不敢不从,其魄力与权威之大,诚史无前例。”但是美方认为中国战区需要一个高鼻子的洋人作为参谋长,谁来担任这一职务,将转盘赌的转盘旋转起来。蒋介石为了更好地与美国合作,提议美国派一名高级军官做中国战区参谋长,他要求参谋长的人选条件是:“不必是个远东问题专家,相反,对军阀统治时期中国军队情况十分了解的军界人士,如果他们还按照老观点看待目前的国民党军,那是不利于指挥作战的。”蒋介石真正的意思是需要一个职务很高,对中国情况又不是太了解,对蒋的指示又十分顺从的人。
命运之手像罗盘指针一样指向了史迪威将军,一个在中国使馆作过多年武官的、出身于西点军校的美国陆军军官。他的同学,出任美国参谋部参谋长的马歇尔中将,将战争胜负的筹码压在了史迪威将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