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常德会战
一、澧水南岸战斗常德踞沅水下游，为洞庭湖西一大县市，东以洞庭为固，西倚武陵山脉，南倚雪峰山北脉，其北面以太阳、大浮两山隔澧水平原，与南面的德山隔江相望，颇擅天然地利，是滨湖一大鱼米谷仓。
自鄂西会战后，澧水沿岸颇受威胁，该地遂益形重要，抗战军粮，大多仰给予滨湖地区，故此地不但为战略要地，而且为抗战军队补给命脉，交通以湘黔公路东通长沙，西通川贵，北以支线出澧县赴荆州；水道小火轮可溯航通桃源，木船可溯沅陵达黔阳、会同，西能溯源至贵州之镇远、铜仁，东下可通航洞庭沿湖各埠出长江。
日军自鄂西会战惨败后，对常德一直耿耿于怀，企图攻占，尔后东下长衡，西窥黔桂，甚或窥伺川东，以便威胁重庆，动摇中国抗战中心。
武陵山脉自川贵边境西来，蜿蜒于沅澧二水之间，至常德西北，以太阳、太浮两山与南面的德山，形成负廓之卫星，更南则为雪峰山脉，进攻退守颇擅形势之利。在昔日军阀割据时代，入常德者，即有顾盼自雄之感。中国军队将领在前线指挥作战河流北有澧水，中有沅水，南有资水，均自西向东注于洞庭，滨湖多港汊，行军作战，均为障碍。
日军在鄂西失败之后正忙于整理补充，并受到中国军队各战区的局部反攻，一直未能有所动作，达4月有余。至是太平洋盟军的攻势逐渐增强，日军海洋航路渐有中断之势。而美、英、苏三国外长会议，于1943年10月23日起，在莫斯科举行，对盟邦作战到底的形势，益形坚定。日军于诸种威胁之下，为鼓舞其士气，乃积极准备向常德进犯，图以在战场的胜利，打击蒋介石于11月间赴开罗与美、英巨头会议时的声誉，求政治上的效果。乃以原据湘北鄂西的第40、第13两师团各一部，占领华容、石首、藕池口、弥陀寺等处的前进阵地为掩护，并分别由赣北、荆沙、安庆、芜湖各方面抽调第3、第68、第116等师团全部，第34师团大部，第39师团及独立第17旅团一部，与毒瓦斯辎重战车等联队及空军等，共约10万余人，于1943年10月末，概已集中于华容、石首、沙市、江陵一带，于11月2日，由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驻沙市附近的观音寺指挥，开始分路向我进犯。
11月1日，日军先以一部向沙口、鲢鱼须(华容南)进犯，中国防守部队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予以坚决击退。2日下午5时起，日军声势浩大，即藉飞机大炮掩护乘多数汽艇，兵分12路，向滥泥沟子、百弓嘴、章田寺、米积台亘新江口之线发起进攻。第6战区长官部，当依策定守势作战计划，实施作战，指示王缵绪第29集团及王敬久第10集团军的第一线部队(162、158、98、暂6、185等师)，依既设阵地，逐次坚强抵抗，对安乡尽可能保有之，至万不得已时，可留一小部于敌后，尾击、侧击，主力退守汇口、孟家溪、街河市、斯家厂、洋溪之线继续坚强抵抗。第29集团军特指定王泽浚第44军以一个师兵力坚守津、澧，彭位仁第73军以一师兵力坚守石门，主力在石门西北新关、永盛桥间集结。
第6战区代司令长官孙连仲一面请准将军委会直辖的王耀武第74军，归第6战区直接指挥，以第57师即日进入常德城，准备固守，主力向太浮山西南桃源、漆家河、鹿田坪、羊毛滩间地区集结，保持机动。
中国军队第一线部队，于3日至6日间，先后于南县、官垱、甘家厂、公安、磨盘洲、新江口之线，及大堰挡、张家厂、街河市、西斋各附近，展开抵抗。赵季平暂编第6师一部在街河市的巷战，及向思敏第98师留置张家厂坚守的孤军一连，与日军搏斗达4天。
在日军挟其优势兵力猛进不已之时，陈诚调整第6战区部署，令第29集团军的第44军，指定第161师坚守津、澧，以约一营兵力，尽可能保住安乡，一部继续逐次抵抗，主力移至新洲、李家中国军队在战火中向敌发起攻击铺间集结；第73军第77师以一个团守备合口、新安江及澧水南岸要点，主力即向笔架附近集结。第10集团军的第79军以一部逐次抵抗，迟滞消耗敌人，主力即占领方石坪、煖水街、刘家场之线主阵地，坚强守备；方靖的第66军以一部逐次抵抗迟滞消耗日军，主力即占领王家畈、聂家河之线主阵地，坚强守备。江防军即抽调方日英的第86军第13师向津洋口附近集结，准备策应第10集团的作战，另请将方天第18军推进至木桥溪、高昌堰、白果坪间集结，形成外线态势，迎合战机。第一线各部队于6日进入主阵地。
陈诚在他的私人回忆录第16节“澧水北岸地区之战斗”中这样回忆道：
11月1日以前，战区据各方情报，早已审知敌之行动。我各部官兵莫不勇气百倍，严阵以待。2日下午6时，战机勃发，敌于华容、百弓嘴、闸口、黄金口、弥陀寺、新江口之线分12路向我阵地猛犯。我前进部队依预定计划沉着应战，逐步向西方山地转移；敌亦持重，未敢轻进。迄7日晨，敌北翼主力概到达王家厂、闸口、蝗水街、刘家场、余家桥、洋溪之线，我各部遂开始猛烈反击。一时硝烟迷漫，激烈无比。我固守张家厂之一连及诰赐山之一营已受敌四面环攻，仍屹不为动。煖水街守军陷于包围、犹怀臂奋战，斩杀无算。迄9日午，敌精锐之104联队钻隙迂回至沙口附近，被我腰截堵击，几濒溃灭。10日破树垭、卸甲坪及11日赤溪河诸役，俱予敌以歼灭打击。乃敌黔驴技穷，恶意施放毒气。激战至12日晚，我以诱敌深入，从容转移至太平街、升子坪亘汉洋河、宜都之线；敌亦知难引退，未敢进逼，主力沿河、天门垭、桐予溪南下，另以古贺支队及39师团一部于仁和坪迄北迄宜都间拒止我之进出。
华容、百弓嘴西犯之敌，迄被我遏止于津澧东北，我雄踞石门部队亦不断向王家厂、天门垭敌侧背袭击，俱有斩获。13日垂暮，敌以主力于石门东北挟其炽盛火力向我石门守军猛犯，彻夜厮杀，达旦更趋激烈。我为争取外翼，守军主力转移于慈利东北，一部据城固守，浴血搏斗，敌我伤亡均大。迄15日晚，始突围归制。
从11月6日起中国第10集团军第一线师转移王家厂、煖水街、刘家场、洋溪之线，日军跟踪来西，并以其主力第13师团全部及第3、第34师团各一部，指向煖水街地区。赵季平暂编第6师与之反复争夺，战况至烈，黄昏，后续的日军分由两翼钻隙迂回。7日晨，其南钻的日军，被中国军队第98师、第194师于红土坡、岩壁下附近分别围击；北钻的日军受第199师一部腰击，死伤颇多。煖水街正面日军复不断增援，猛攻不断，守军凭工事奋击，血战三昼夜，阵地屹然未动。8日，由斯家场前进的日军进犯刘家场，中国军队寨子山守兵(第199师之一连)沉着歼敌，卒以众寡悬殊，牺牲特大。日军攻陷该阵地后，续向第199师诰赐山阵地迂回，中国军队该处守兵不足一营，亦以有我无敌的精神，奋战竟日，确保阵地。
当日，为使第73军尔后作战容易，长官部特令该军第15师向樊家桥、螺丝坝、黄木岗、分水岭、土地垭间地区集结，与石门互为犄角，侧击日军。
8日，第6战区长官部奉蒋介石手启阳酉令一元电令，让第10集团军即刻集中主力，击破煖水街方向突进的日军，9日上午5时转移攻势，以第29集团第44军加强一师一部，攻击大堰垱日军，主力相机进出敖家嘴、西斋，断日军联络；第73军77师，击破当面日军，进出九里岗附近，第15师由新堰口向王家厂、方石坪的日军攻击，第10集团军固守煖水街部队，务必坚持到最后一兵。并令第26、33两集团，各以一师兵力，分向宜昌、当阳附近日军弱点攻击。
是日，经张家厂进攻大堰挡的日军，占领王家厂、闸口、进至八王岭、方石坪间，企图包围第79军的右翼，如波逐浪，涌进不已。煖水街正面，虽经第194及199师各一部夹击，日军受挫，但右侧背比较暴露，日军更不断增援，预期9日的攻势未能全部实施，中国军队第79军为争取外线，转移正面于河口、子良坪之线。同时日军向刘家场进犯一部，中国军队在弹雨硝烟中向敌攻击向棉马城、两河口深入时，遭第185师伏击，死伤甚众。另由洋溪渡江增援的日军千余人，被第185师主力阻止于王家畈、肖家岩附近。
但同日晨，在澧水沿岸第161师、77师、15师，仍分向大堰挡、王家厂、燕子山等处攻击，克复大堰垱，并且在王家厂摧毁日军弹药集积场。
战区长官部为巩固第10集团军左侧，令第86军的第13师推进至潘家湾、聂家河间，归第66军方靖军长指挥。
11日，在河口的日军第104联队，被中国军队第194师包围于河口、木耳山附近，本可聚歼，但日军第3师团主力由新门寺方面前来增援，遂得脱逃。
代司令长官孙连仲考虑，因日军向北增援，乃令第29集团第73军猛攻当面日军，并以有力部队追日军后袭击；第10集团第79军于马踏溪、河口、二方坪、太平街、巴巴铺、渔洋关、子良坪间地区，机动歼敌。第66军可以退守，但必须确保渔洋关，第94军一个师推进野三关集结，第16军以一个师推进木桥溪集结。日没，日军攻克太平街，中国军队独立工兵第30营奋起抗战，众寡悬殊，未能遏止。
11日入夜，第10集团各部与日军阵线交错，互无进展。
11月12日，第10集团军各部在石门附近与日军混战一团，日军由易家渡强渡澧水南岸，企图南北夹击，合围石门，中国守军浴血搏斗，战况惨剧。
长官部以于澧水南岸常、桃附近地区与日军决战为目的，调整澧水两岸兵团部署。
12日晚，蒋介石打电话指示：“以一部确守常德，主力在慈利附近地区，与敌决战。”
孙连仲用电话对各部队统领说：“仰见总裁高瞻远瞩，灼见真知，实为此次常德会战制胜之主要关键……”
战区长官部虽亦有俟日军主力南渡澧水后，由内线转为外线，以常德为核心包围击破日军的计划准备，接蒋介石指示后，指导思想更加明确。
14日夜，石门阵地正面，被日军缩小全面被围，固守石门要点的暂编第暂5师师长彭士量5师彭士量师长率部为掩护第73军主力撤退，自14日晚起至15日黄昏，独立与日军格斗，消耗了日军大量兵力，拖延了日军进攻的时间，为主力部队的反攻赢得了时间。疾如骤雨的枪炮声，一昼夜未停，该师几乎全部壮烈的牺牲，忠勇绝伦的彭士量师长，怀抱机关枪，弹尽之后，为国殉职。
彭士量，号秋湖，湖南浏阳人，生于1904年8月5日。黄埔四期生，抗战时参加过淞沪、忻口、台儿庄、武汉、长沙诸役，1942年调为第73军暂5师师长。1943年11月12日写下遗嘱三封，一为奉师全体官兵：余献身革命廿年兹，早具牺牲决心以报党国。兹奉命守备石门，任务艰巨，当与我全体官兵同胞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歼灭倭寇以保国土，倘于此战役中得以成仁则无遗憾。唯望我全体官兵服从副师长指挥，继续杀敌，达成任务。师长彭士量11月12日另一封遗书是给其妻子的：
余廉洁自守，不事产业，望妻刻苦自持，节俭生活，善待翁姑，抚育儿女，俾余子女得以教养成材，以继余志。此嘱秋湖十一月十二日彭士量是在常德会战中牺牲的第一位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他的不爱钱、不惜死的精神，永为民族之魂。
日军于11月3日攻陷南县后，其第116师团主力及第68师团一部，推进至三汊河、东港、清泥潭等地。7日，安乡经激战后被日军攻陷。8日，日军千余由羌口进犯石龟山，被第162师阻止。10日，日军由红庙强渡，当晚千余人攻入津市，与守军发生巷战，第162师许师长亲率一团，与日军展开白刃战，将敌驱逐于市外。11日，三路日军进击澧县，中国军队第161师协助第150师坚强阻止敌军进攻，至12日将敌击退，乘胜追击至九店。
石门战斗后，日军分由渡口、石龟山、新安等处强渡进犯，中国军队第44军阵线长达百余里。为集结主力打击深入日军，即按原定部署以一部守备津、澧，主力逐次转移至鳌山、临澧、观国山之线，至17日，津市、澧县一度激战落入日军之手。
陈诚在其私人回忆录第16节“澧水南岸地区之战斗”中这样回忆道：
战区依据各方情形，已判断蠢动之敌有转锋南向，进窥常(德)、桃(源)之可能。9日，我于荐祖溪附近击毁敌运输船四艘，获敌兵团部署要图一张，以常德为目标，益堪注意。因是以战区有力兵团控置于慈利西南，待机夹击，另以余程万师固守常德。自13日以降，滨湖、渡口、石龟山、红庙及津澧迤北之敌至为活跃，15日曾一度窜入津市市街，为我肉搏击退。
17日，敌分由石龟山、新洲、津澧间窜青化驿、五泉铺等处；主力由石门南渡，沿澧水向慈利、夏家巷、临澧广正面前进。我某部于临澧东北亘铜山山脉之线击敌侧背。激战至18日，晌午既过，我以确保太阳山、大浮山两要点，主力分头以赴，一部徐向龙盘桥、漆家河西移。其沿澧水侵入福星桥、广福桥之敌遭我军反击，受创特重，遂不断增援。祖师殿高地之争夺，敌尸累累。敌机亦连续侦察投弹，我迄不为动。20日，我分由白鹤山、羊角山出击，收效颇大。20日下午5时，敌编队机群于桃源上空投弹扫射，并乘势降落伞兵百余，守兵撤离城垣。陷城后，敌一部向西北急进，一部渡沅水东窜。惟我慈利西南兵团始终以外线态势与敌周旋，敌虽倾13师团全部及佐佐木支队，合计5联队之众，并借机炮掩护攻击，卒为我击退。
日军第116师团由渡口、石龟山小渡口等处冒守军炮火强行登陆，继续内侵，其第3、第13两师团渡澧水南下，17日已迫近辛家台、大岩厂、南岳寺之线，及慈利东北附近地区。中国军队第74军主力遂在祖师殿、赤松山、慈利、垭门关占领阵地，与日军进行开战后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18日，大岩厂、九龙桥日军伙同进犯临澧，与中国守军第161师一部接战。
19日，战区长官部鉴于日军主力已越澧水南下，遂决心放胆令第79军举全力先向石门、慈利间地区挺进，越过澧水南岸，攻击日军侧背，并命第18军归王敬久总司令指挥，即日由聂家河、渔洋关间渡汉洋河，进出西斋、王家厂间地区，扰击日军的侧背，策应常德西北地区的作战。第94军即向长阳、木桥溪间地区集结，归吴兼总司令指挥，巩固江防。另令第73军汪之斌军长即率余程万部向东岳观、杨家溪、石门一带袭击日军。同时奉蒋介石手启戌皓未士巳电令，以当面日军补给困难日增，第74军、第44军、第100军应尽全力，在常德西北地区与日军决战，保卫常德，而与之共存亡。功过赏罚，绝不姑息。
日军攻陷临澧，并由青化驿进犯鳌山，王泽浚第44军以被俘虏的日军正面过大，兵力薄弱，在踏水桥、大龙站、斋阳桥、王化桥、易家桥、观国山之线阵地，到处被优势之敌各个突破。
第162及第150两师主力退入太阳山、太浮山坚守，第161师与日军保持接触，逐渐西移。
慈利附近日军，增援至5个联队，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第74军主力正面进攻。该军与日军鏖战五昼夜，并不时派队逆袭，日军受创益巨，王耀武军长命令于20日从白鹤山、羊角山出击，部队如猛虎出山，毙敌近千人，获步、机枪300余、马骡40余匹及其他军用品甚多。
日军第216联队(原34师团)，由东岳观经岩泊渡，绕至龙潭河威胁中国军队侧背，至22日，第74军正面日军，已增至10000余人。而漆家河、羊毛滩第161师阵地，亦受日军主力攻击，伤亡较巨，王耀武派第100军第19师增援到达，即展开于漆家河东西之线，迎头阻击。
第74军主力，虽正面未被突破，而右翼则已受日军包围，为对日军施行反包围，王耀武命令一部留置于七姑山、二方坪诸要点，大部转移于邓家庙、陈家河、零阳山、簸箕湾之线，续兴攻势。太阳山及太浮山两重要据点，则为第162及第150师的一部固守，终会战全期得以确保。
由澧水南渡直扑陬市、桃源的日军第3师团，于太浮山西侧，与中国第44军一部展开激战，向沅水逼进。21日，日军编队飞机16架于桃源上空投弹扫射，之后趁势抛下伞兵百余员，落地后与地面日军呼应袭击，达到效果。该城守军不足一营，抵不住日军攻势，被迫西移，桃源城失陷。第150师长许国璋日军攻陷城池后，一部向西北急进，一部渡沅水东进。
中国军队第150师许国璋师长，亲率师一部，于陬市西北抵御，身中多弹，壮烈殉职。
许国璋（1896—1943）四川成都人。日军围常德，许部奉命扼守西北大浮山地区。20日晨，日军千余人进攻第150师指挥所，激战竟日，官兵死伤惨重，许师长身负重伤，当即休克。
部属误以为阵亡，遂移送沅江南岸。次晨醒，问及战况，急呼：我是军人，应战死沙场，运我过河是害了我，遂拔枪自戕殉国。
二、勇哉，第57师11月16日起，日军从西、北、东三面对常德形成包围态势。
第74军军长王耀武面临的形势严峻，于11月16日发电重庆，呈固守常德之意图，电文如下：
渝。军委会机要室毛主任庆祥兄，请呈委员长蒋：缄密。
(一)钧座国家元首，日理万机，恳乞仍坐镇陪都，如认为有加强指挥机构之必要时，恳以总长何到恩施，孙代长官到桃源为宜，未审当否。
(二)我军检获敌之文件、日记本与其地图标示，敌有进攻常德企图。
(三)无论友军努力与否，职当谨遵钧座向日训示，鼓励士气，痛歼顽敌。
(四)已严饬57师固守常德，其余除派出搜索及警戒部队外，约铣晚均可到达慈利东南白鹤山、燕于桥、黄石市间地区。职王耀武。戌铣辰。亲印。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
余程万与长沙等会战相同，固守常德待援，对日军形成歼灭性打击，成了常德会战的要点。
陈诚在他私人回忆录第16节“常德之攻防”中这样回忆道：
我余程万师奉命坚守常德，士气至为激昂。11月18日，由洞庭湖西窜之敌到达牛鼻滩附近；其由北南下之敌，先头俱到达柳叶湖、竹根潭、石板滩、河洑迤北之线，与我外围守军开始接战。同时，敌机亦开始狂炸。该师诸战频捷，尤增义愤。至22日，敌分五路并进，一股由苏家渡扑德山，一股由牛鼻滩扑德山市、新民桥，另三股向七里桥、黄土山、河袱猛犯。
该师喋血会战，勇迈无前。敌更番进袭，昼夜不息。激战至25日，由桃源东窜及陬市南渡之敌进至常德南站，常德遂以合围。该师凭城郊核心，痛创围攻之敌。敌为迅夺各城沟通沅水计，不惜驱彼编氓，膏兹流弹；更悍然置国际公法之不顾，滥施毒弹，为人类正义所不容。
27日，敌一部借东北城垣突入城内，为我歼灭过半。敌寇一再增援，攻城之卒，不下三万，与我于城东北角展开激烈巷战。29日一日内，毙敌116师团和尔基隆联队长以下千余名，获机枪30余挺，步枪五百余支。敌机亦反复投弹，一日达13次之多。守城之战，其壮烈无以逾此。12月3日，我各路大军俱已抵达城郊。我以常城庐舍为墟，工事全毁，遂全部转移常城西北，继续开战。
●●常德外围及核心之战斗，罕见激烈，尤其是守城战斗，是抗战史上空前绝后的。
11月18日，日军第68师团由洞庭湖西岸上陆，其先头700余人，进攻牛鼻滩，被第57师警戒部队阻止。
20日，日军增加千余人，企图由小河强渡，并分向大山嘴、花山进犯，也被守军遏阻。但日军第3师团经过激战，击退守军第19师，占领漆家河，在遇轻微抵抗后，战领桃源，切断了第74师主力与防守常德的第57师的联系。
21日，牛鼻滩日军续增3000余人，大举向芷湾等处进犯，同时，其由北南下的第116师团，到达马耳山、石板滩、河袱迤北之线，与守军外围部队接战、中国军队第57师打得漂亮，频频出击，频频获捷。
22日，日军分五路并进，一股由苏家渡扑常德南外围前进据点德山，一股由牛鼻滩扑德山市、新民桥，另三股分向七里桥、黄土山、河袱猛犯。守军喋血奋战，勇迈无前，日军机炮掩护，轮番进攻，昼夜不尽。
赵锡田第63师留置德山的第188团，被迫撤离。此时常德外围的日军，增达10000余人。
中国军队第57师官兵毫不后退，在黄土山与日军展开争夺，常德西外围前进据点河洑的巷战，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五次之多。
23日，由桃城东窜及陬市渡河的日军进抵常德南站，摆出合围架势，日军总数达20000以上，为日军第3师团一部，第116、第68师团主力。常德守军第57师余程万兼师长、亲临第一线，激励官兵，坚守待援，以常德共存亡。就在第57师与日军白刃之际，蒋介石来电，令第57师一定死守常德。并训令“第6、第9战区协力包围敌人于沅江江畔而歼灭之。”
24日，日军继续猛扑常德城区，打个几进几出，洛路口中国军队阵地全毁，守兵伤亡殆尽，该地于焉不守。余程万电复战区长官部，称四面受敌，血战七昼夜，虽伤亡惨重，将所有杂兵均编入战斗，士气旺盛，全体官兵谨遵总裁意旨，抱决心愿与常德共存亡……
25日，南岸日军约两联队，又行强渡攻城，一部500余日军撕开缺口，冲入城中，常德城内战斗最激烈地水星楼巷战通宵，大雨之中，大部日军就歼，血水淌于街巷，并击毙第116师团联队长和尔基隆以下2000余人，守军高抬枪口，击落日机1架，缴获重机枪1挺、轻机枪8挺、步枪27支及重要文件多种。
26日晨，雨依然不停。日军全线再攻，南岸日军，冒着炮火强渡更急，守军官兵冲出掩体，杀声震天，一日间又毙日军2000余人，缴获轻机枪25挺，步枪200余支。战区长官部电令余程万，以北方援军，已过盘龙桥、潘家河；南方援军，27日可到城南岸，务必让余程万率余部坚守要点。日军也知道不能再等，全力猛冲城池，并不断施放毒气。
27日，日机狂炸愈紧，巷战弥烈，常德城内，积尸满街，流血成渠，守军又毙1000日军，掳获轻机枪10余挺，步枪100余支。
28日晚，日军施放毒气后，环攻守军，第57师官兵伤亡殆尽，替上阵地杂兵政工人员，余程万头戴钢盔，率卫队加入战斗，壮烈空前。北门附近工事全毁，守军伤亡殆尽，日军133联军从北门突入一部。守军在三板桥、法院、体育场之间死守不退，余程万命令师部杂役、政工、参谋人员和警察四五十人编队投入战斗。余程万见部队官兵的生命被日军炮火毒气噬吞，战斗员减少到极点，连续发电请求增援，并要求接济弹药。余程万呼吁战区各部队，迅速向常德城挺进，并请薛岳长官转令沅水南岸友军支援攻击日军。城池被日军围困，余程万请求空军，设法输补粮弹。战区长官部回电告诉余程万，日军已开始北退，常德外围德山上日军的尸体第162师已到城北沙港，第3师已到德山，务必拼死支撑，战斗到最后一人。
这可真是要余程万的命!他的卫队士兵已经有不少在他身边倒下。
29日，日机在常德上空投掷燃烧弹，城市大火蔽天，家屋碉堡，俱成灰烬，日军第243联队在黎明时突入东门，南门外日军转至北门，冲入城市。日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下令“烧毁常德市街，迅速取得战果。”守军在城西南角，与日军拉锯肉搏，伤兵都在用尽最后一息与敌同归，壮烈无比。余程万再次发电求援。电称：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此刻，余程万本人，率副师长、参谋长、政治部主任、侍从官、卫队等，固守中央银行，与敌作最后较量，各团长划分区域，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高呼第74军万岁!第57师万岁!委员长万岁!中华民国万岁……壮烈情形，催人泪下。
30日，日军气焰不减，穿墙凿壁，寸寸紧逼，余程万及各级幕僚，各个满身是血，浑身是土，向日军投弹射击，尺土之微，不肯轻弃。
12月1日，余程万率残部依然扼守中央银行及西南一角。第6战区代长官孙连仲，奉蒋介石之命与余程万电话谕，此次守卫常德，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价值相等，实为国家民族的光荣，务必苦撑到底。余程万苦撑至12月3日，他的部队残余屈指可数，援军被阻难以入城，粮弹被毁告罄，飞机输送维艰。余程万不愿坐以待毙，日军俘虏一部遂率仅存官兵，向城南突围，与沅江南岸友军会合。
余程万率第57师固守常德，与日军血战16昼夜，敌以飞机狂炸，火炮猛轰，毒气弥布，兵亡官继，弹尽肉搏，终不为动。共伤毙日军万人以上，掳获重机枪、轻机枪50余挺，步枪370余支，第57师伤亡官兵5703名。
就在余程万苦撑之际，王甲本第79军排除万难，强行渡越澧水，攻占明月山、菖蒲垭、五通市、羊毛滩、潘家铺各地要点。汪之斌第73军收复慈利，给予日军重大威胁。同时常德外围打援日军，死伤益重，战力已竭。中国军队在外围全线转入攻势，空军轮番出动，获局部进展。罗广文第18军复渡汉洋河，突入日军阵中，首克刘家场，进出大堰垱、张家厂、西斋间地区，切断日军交通。太阳山的孙黻第162师一部南下，攻占灌溪寺、黄土山、沙港各地，周志道第51师进攻漆家河，张灵甫第58师攻击黄石市，大获全胜。李仲辛第185师突入石门东西两关，与日军巷战，盘踞仁和坪亘宜都一带日军，被第199师及第13师包围。第185师一度突入石门城内白刃拼杀，歼敌众多。
王震第30师一部，攻占宜都。与此同时，第51师争夺漆家河，第58师续攻黄石市，血战之后完全占领。唐伯寅第19师迫进河袱北高地，与敌争夺……
12月3日，赵锡田第63师攻占桃源，王甲本第79军进占雷家铺、黄叶岗等地。12月4日，进攻常德日军大部退却，第9战区奉蒋介石之令肃清沅江南岸日军，并以有力部队，进出沅江北岸，策应第6战区作战。第6战区王耀武第74军、施中诚第100军、夏楚中第79军，肃清各当面之敌，以主力围攻常德附近日军。第18军继续南下截击日军。
河袱、陬市附近日军，经唐伯寅第19师连日奋击，迄6日先后被中国军队攻占。同日，澧水北岸第18军攻占新安、合口，一部截断公安至澧县日军的补给线路，渡澧水南下，各部队节节进迫，中国空军助战、日军衰颓。12月9日，中国军队克复常德，第100军攻占河袱，再克陬市，彭位仁第73军攻克热水坑，日军纷纷向临澧方向撤退。
中国军队各部队分途迈进，13日克复盘龙桥、羊毛滩、临澧。
盘踞石门日军，经李仲辛第185师围攻，不支东溃。15日，王泽浚第44军进抵津、澧，第79军抵进合口、新安以南，日军一部约五六千人，因新安附近浮桥船艇被中国空军炸毁，无法脱逃。
挂满胜利品的士兵陈诚在他私人回忆录第16节“江北地区之战斗”中回忆道：
江北荆(门)、当(阳)、宜(昌)、沙(市)之敌自10月以来，即陆续抽调转移于江南方面，守备兵力速形薄弱，不时以伪军及民众伪装炫惑。我江(北)强大兵团于11月13日起，概已进入有利之攻势地域，展开勇猛之攻击。我右翼兵团先后突入毛狗洞湾、雨淋包、营盘岗、陈家大包，工地岭各据点而占领之；并继续围攻龙泉铺，分途袭击土门垭、鸦鹊岭之敌，获有显著战果。尤以鸦鹊岭附近之役，歼敌一中队以上。我左翼兵团20日突入当阳西关，与城内敌军展开激烈巷战，敌军事区域付之一炬，其39师团长有被我击毙说。荆门以北，连克山挡铺各据点，与荆门城垣之敌混战至烈。另以有力部队突入育溪河、河溶间，遮断敌之交通通信，截击增援之敌，尤著宏效。综计旬日，连克敌据点20余处，毙敌千余，获山炮、步机枪等甚多。敌虽增援挣扎，卒被我逐一歼灭，并继续扫荡中。
12月9日，中国军队攻克德山后，分渡沅水，进规常德，各路部队攻占日军最后立足点陬市、漆家河、热水坑、五通市等处。日军全线崩溃，一部由常德东退安乡，残破不全的主力经临澧、澧县退窜公安。沿途遭中国留置敌后方部队截击，其狼狈难以言喻。中国军队追亡逐北，于14日以破竹之势抵达澧水南岸之线，同时将临澧、石门、宜都等要点相继收复。
此次常德会战，毙伤日军官兵约30000以上，马匹约1000只，俘官兵78名，马匹256只；获步枪930支，轻重机枪71挺，毁日军飞机15架，汽船33只，木船129只，仓库9所……
常德克复，中国军队整队入城。
此次常德会战，头功应归余程万的第57师，正如蒋介石在给余程万的电文中所说：“……欣悉我第57师全体官兵保卫常德，奋勇歼敌，已引起全世界各友邦最大之敬意。”
也正如那些临牺牲前官兵所高呼的口号：“第57师万岁!”有位烈士叫宋维钧，河北大名人。
中央军校军训班第七期毕业。任第57师171团第9连上尉连长。11月下旬，烈士奉命担任师部警卫，日军冲进中央银行防御阵地，烈士持刀争先冲杀，一连力戳日军数名，不料侧后突来敌兵，直刺烈士腹部，大肠流出，然而坚毅督率所部，保护师长余程万脱险，终以流血过多殉战，时年28岁。战后居民钦其忠勇，辟常德公园为公墓，用以告慰忠魂。
公墓中还埋葬有：
第58师第174团上校团长杨书元；第57师第171团2连上尉连长宋家和第57师第171团少校营长雷兹民；第10预备师中将师长孙明瑾；第57师第171团少校团副卢孔文；第57师第170团少校营长张庭林；第57师第169团少将团长柴意新；……
1943年11月下旬，时在衡山整训的第10军奉第9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命令，驰援常德。
全军于11月28日，由驻地出发。经过几天的急行军，部队疲劳已极。军长方先觉召集各师师长开会，决定先行占领德山，以预备第10师为左纵队、第3师为右纵队，向德山方向前进；第190师为预备队。12月2日黄昏，当预10师到达兴隆街地区时，有一架日本飞机在部队上空盘旋侦察，却未能引起师指挥官的重视，第二天，当部队经过一段丛林地带，道路狭窄，搜索、瞭望均感困难，就在这时，枪声大作，部队遭到日军的伏击。师长孙明瑾被敌机枪射中阵亡，参谋长何本竹负重伤后被俘，参谋处长陈龙飞阵亡，其余官兵非死即伤；紧随其后的直属部队亦无法展开，各自脱离阵地。担任先头部队的第28团也与敌人遭遇，激战两个小时，团长葛先才身负重伤，官兵阵亡甚多；第29团尚未展开即遭到敌人的侧击，部队被打散；第30团听到师长阵亡的消息，随即撤走。
当时，作为该军先头部队的周庆祥第3师于3日下午到达德山时，敌已先占德山。第3师猛攻德山，经过激战，占领一处高地，但损失惨重。军长方先觉急令第190师增援，但该师师长朱岳接到薛岳命令，要他准备协助友军暂第54师作战，未能执行方军长的命令。方先觉闻讯后，将电话直接要到薛岳处，两人大吵一架。这时，防守常德的第57师余程万部在日军大炮和毒气的攻击下，被迫放弃城垣逃走。第3师师长周庆祥遂带参谋长、副师长冲出德山，向后撤退，第3师部队群龙无首，被敌军冲得七零八落。第10军残部后撤回衡山休整。军事委员会以常德会战失利的责任归罪于方先觉指挥失当为由，将其撤职。
孙明瑾师长孙明瑾（1905—1943），东苏宿迁人。先后在黄埔军校第五期和陆军大学学习。
常德会战时任陆军预备第10师师长。在会战中，孙明瑾率领该师从驻地衡阳驰赴常德，与敌第33师团展开激战，于11月30日攻占德山。但该部遭到日军迂回袭击，12月1日，孙明瑾在与敌激战中不幸中弹，临死前大呼：“中华儿女要壮烈，不畏死，不贪生，牺牲生命，救国救民，努力杀敌！”牺牲时，年仅3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