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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出茅庐

时间: 2015-03-17 热度: 41 来源:

第四章 初出茅庐

1933年,我虚岁二十三。

是年2月底,洪公祠训练班结业后的一个月,我和詹藜青(军校三期、南训班)、徐远举(军校六期、南训班)、马壬、虞廷金(两人均为浙警正二期、杭训甲班),分发到“南京警备司令部——邮电检查处”担任邮件检查工作,由詹藜青任组长,我副之。

首先我们去晋见“参谋本部第二厅”厅长杨宣诚将军,承他告知邮电检查对国家人民安全的重要性,以及全世界各国都做邮电检查的原因。又承他训勉,做邮电检查人员,除保密之外,还要有良知和道德操守等等。随后他命参谋发给我们到差公文,从公文中,我才知道詹组长、徐远举分到竺桥邮局,马壬、虞廷金到三牌楼邮局,而我一个人则被派到新街口邮局。

这是我跨出学校以来,第一次步入社会工作,又不知道什么是“邮电检查”,心中免不了忐忑不安。

新街口邮局有平房三大进,是很有规模的一等邮局,员工二十多人,每天进进出出的信件和包裹数量相当庞大,因此邮局人员和邮差都很忙碌。我见了局长张承祖先生和有关人员后,就向一位顾组长报到。顾组长是警备司令部派来的,人很和气,说一口江北话,很不好懂。据他说邮局员工对“邮检”有厌恶排斥之心,而信件这么多,也不可能逐一检查,就是抽查,也查不出名堂,最多不过是查扣、汇交一些由香港和两广寄来的反动杂志与报刊而已。

听了顾组长的解释,我了解到邮件检查的工作,上级并不重视,派来的检查员多是酬佣性质。后来我见到应该是中央党部派来的一位女检查员,大约三十多岁,态度冷漠,不苟言笑。每次到邮局来,旋风一转,就不见了踪影。依我的猜测,她很可能就是一个挂名的人。

我再环视邮检工作的地方,在邮局第三进左边角落,有背对背的书桌两张,桌上只有象牙签两片,每片象牙签约三寸长两三分宽,两头削成薄薄的半月形,这就是检查信件的全部工具了。至于邮务人员,我早就听说他们是凭本事考进来的,人人奉公守法,负责尽职。我到邮局后,和他们礼貌地周旋,轻松地谈笑,尽量消除他们对我的厌恶与排斥。

大概一周以后,我对邮局的作业有了全盘了解。邮局平信的数量极多,因此有收信、发信两大过程。不论是从邮筒收来,或是从别处邮局转来的信件,在递送之前,都要先汇聚在一起,经过“收信”、“分信”的手续。而快信、挂号信因数量稀少,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知道了他们的作业流程以后,我每天比别人早到,等邮局把信件倒出来分发处理时,我马上从中拿出一批来,一一翻看寄信和收信人的姓名与地址,然后凭直觉,抽出其中的几封来检查,在邮局分信结束之前,我也全部抽查完毕,既不耽误他们的时间,也不妨碍他们的工作。

至于快信、挂号信,不但有时间限制,又常常牵涉金钱,邮局非常重视,指定由专人管理,如想检查,非常困难,稍有疏忽,还会惹祸上身,因此检查人员从来不查。我年轻胆大,一面处处配合邮局的工作流程,一面又和邮局上下相处融洽,他们就让我试着检查,想不到一举成功,我从快信、挂号信中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资讯。

闽北历险1933年11月20日,福州李济深、陈铭枢,与十九路军等在福建省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

三民主义力行社特务处戴笠处长,早已洞烛先机,派出精干的情报人员,搜集到正确情报,用当时新开发成功的秘密轻型无线电台,迅速将情报呈报蒋先生,裨使蒋先生帷幄运筹,掌握所有的军情与叛乱情况。

在戴处长调派浙闽粤精干到福建搜集情报时,我们南京首都邮件检查处的三位同志:马壬、虞廷金和我,也被紧急召调到闽北服务,由我担任组长,用“参谋本部军事杂志社”记者身份,秘密携带各单位联络资料,星夜由杭州奔向福建浦城晋见戴处长。

我们于1934年元旦,搭京沪杭铁路,赶到杭州,与负责人胡国振先生联络。胡先生是戴处长亲信的黄埔六期同学,也是我们三人的政治从南京到建瓯指导员。他是浙江东阳人,在浙闽赣交界处有很深的人脉关系,对当地的风土人情知之甚详。他亲切地把我们带进办公室,指着地图,详细地指点我们:“现在由杭州到金华的火车票还买得到,到江山和浦城就难说了……”

去金华的火车票很快买到了,胡先生勉励我们说:“由江山翻越仙霞岭的一段,十分惊险,火车军运管制极严,混上去极不容易,但你们年轻力壮,机警敏捷,只要同心协力,一定能到达目的地……”

果真,当我们黄昏到达金华火车站时,就被军方赶下火车,无法前行了。

我们穿着便衣,只有“军事杂志社”通讯员的一纸条戳,虽与有关人员再三交涉,都遭到不友善的回拒,我们徘徊在月台与车站之间,再三地打听,才知道目前唯一可行之路,是由公路从兰溪到衢州转江山。

金华到兰溪、衢州、江山的公车本来就不多,现在军运孔急,火车客运停开,我们商量了一下,像我们一样改乘公车的旅客一定为数众多,公车必定拥挤不堪,而我们的行程,急如星火,绝不能在车站望车兴叹,于是我们扔掉一些行李,提早赶到车站,占好有利的位子,相互掩护着去抢购车票,再用霸道式的方法,分由车门与车窗上车,总算顺利地上了车。

到江山时天色已晚,经我们打听,从江山到浦城,问题多多,困难重重,经过一整天的焦虑不安,大家都疲惫不堪,只好随便找个小旅馆暂住一宿。

在平时,江山附近水光山色,景致宜人,现在成为军需补给中心,是军队调遣的重点,全城充满了浓厚的战争气息。

翌晨我们奔到车站,才知道要去浦城,只能乘公路局车到峡口,转车到二十八都,再从二十八都转浦城。

峡口离戴先生的家乡很近,设有警察分局,分局长魏贤是我警校学长,想到峡口地位特殊,对我们此行必有帮助,于是毫不迟疑地买了车票去峡口。

闽北历险时的战地通讯员幸亏去峡口的乘客不多,我们顺利抵达,可惜魏兄公干外出,经警局人员相告,下午将无任何车辆开出,我们无计可施,只好暂借警局办公室过夜,这两天拼命赶路,既紧张又疲累,大家草草吃饭,早早入睡。

我责任在身,一时思潮起伏,烦躁不安,无法合眼,忽然心血来潮,爬起来跑到车站,时已午夜,车站仍然灯火通明,站长还在办公。站长姓苏,长相清秀,年纪很轻,寒暄间,我发现他是我同乡温州瑞安人,我们以温州话交谈,顿感亲切,马上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主动问我,为什么要在兵荒马乱的深更半夜赶到二十八都去,我就说:“我是军事杂志社的战地通讯员,务必赶到战区去采访新闻,所以内心十分焦急,再加上寒冬时刻,客居异乡,苦寂寒冷,无法入眠,就前来车站碰运气,希望有车可乘。”

他对我非常同情,诚恳说:“客车已全被征调军用,你身穿便衣,想搭任何车辆都无可能。”

在失望之余,我沮丧地请他帮我雇挑夫步行赶路,他见我去前线的心意坚定,不得不格外的同情:“徒步确是一个办法,但路途遥远,你人生地不熟,在这动乱不安的时期,翻山越岭,实在太危险了,你不如把行李拿到车站来,让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我喜出望外,高兴得手舞足蹈,飞奔警察分局,叫醒马、虞两兄,背起行囊,连走带跑地赶到火车站。苏站长看到我们自背行李匆忙而来,感动地说:“你们做事这样敏捷认真,你们苦干的精神实在叫人佩服,老乡!我一定会设法送你们到二十八都去。”

说也凑巧,军方临时在峡口征雇夫子30名,连夜要用汽车送他们到二十八都去,我们向苏站长一再道谢,在深夜一时,和夫子们一起挤上了卡车。公路坎坷多弯,颠簸震动,时为隆冬,寒风刺骨,老牛破车,气喘吁吁,开在荒山野岭之间。夜雾飘缈,月亮隐约,景色朦胧凄凉,如梦似幻,几不知身在何处。我瑟缩在车后的稻草堆上,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听夫子们的鼾声,此起彼落。半夜三时左右,我们平安抵达了二十八都。

二十八都是浙江、福建和江西三省之间的交通要道,平时商贾来往,相当繁荣,现在战情紧急,军旅云集,虽已深夜,灯火处处,嘈杂之声,不绝于耳。经过好多道哨兵的盘问,我们才找到警察分驻所,暂求一宿,不意碰到警校同队同学何茂星,那天他正好在警所值夜,他乡遇故知,同学相见,我们情不自禁的,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久久不能放开。

由二十八都到浦城的公路,是临时赶筑而成的,除军车之外,一无任何其他交通工具可用。何兄建议我先去军委会,找林处长帮忙,如不行,只好花钱买黄牛票了。事不宜迟,休息不到五小时,我就匆匆忙忙地去见林处长,想不到事情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他摆出一副官僚架子,态度极其恶劣,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我想也许是战事紧张,他心情不佳,于是忍气吞声,一再恳求,他硬是铁石心肠,理也不理,拂袖而去。

不得已,我们只好走黄牛路了。经过了半天的摸索,总算找到一位驾驶班长,他对我们冒险犯难的精神非常佩服,答应以每人两元的代价,悄悄地到指定地点上车。卡车上装的是大桶的高级汽油,人蹲伏在汽油桶上极不舒服。到浦城必须翻越仙霞岭,仙霞岭山高路险,商旅视为畏途,现因战事,临时赶造出来的一条公路,路况极差,仅勉强可通车,路上坡度大,弯道多,一路颠簸震荡,惊险万状,迄今回忆起来,犹毛骨悚然,心有余悸。抵达浦城时,腰酸背痛,手脚发麻,满身灰沙,狼狈不堪。

再赴建瓯到了浦城,很快的找到联络地点,戴先生刚好有急事去建瓯,吩咐报务员丁祥峨(我同期同学)留虞廷金在浦城工作,命我和马壬立刻会同电台台长苏明(军校六期)率三位报务员赶赴建瓯。我们匆匆忙忙吃了一顿饭,经过一波三折,到黄昏时刻,才征雇到四名挑夫,然后拖着十分疲困的身体,立即起程,星夜赶路。

从浦城到建瓯原可乘船顺流而下,但在战争期间,军用繁忙,根本雇不到船只,不得已只好靠双腿步行了,连日来,我和马壬疲累已极,现在还要带着笨重的电台、电瓶连夜赶路,真是苦不堪言,我们现在总算尝到了“特种工作”的特种滋味了。幸苏台长老于世故,很多困难都能一一克服。

我们一行摸黑赶路,才横过浦城机场不久,就发现方向不清,路径不明,迷了路!还好附近有一小村庄,我们找到热心的村长,安排食宿,才得以度过第一夜的难关。

当时闽北交通不便,地方落后,山高水恶,土匪横行,我们穿便衣,未带武器,还有四个挑夫扛着两台沉重的电台跟着我们,大家免不了一路提心吊胆,深怕引起强梁觊觎。幸从浦城到建瓯大都沿着闽江行走,不必翻山越岭,沿途村落处处,食宿不难,加上天气晴朗,太阳和煦,我们苦中作乐,一路饱览着闽江的水光山色。

如是朝行暮宿,于第三天下午三时许,抵达繁荣的水吉,这时离建瓯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因连日赶路,大家精疲力竭,挑夫大喊吃不消,经我和苏台长研商,决定当晚在旅店休息,痛快地饱食一顿,待明日一大早动身,在天黑之前应可安抵建瓯。

几天来,我们对挑夫友善,他们也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同行同宿。现在已逐渐接近前线,我们怕挑夫临阵脱逃,就特别选了一个有楼的客栈,安排挑夫睡在楼上,以便监视,我们又在暗中观察,见几个挑夫神色如常,一无异状,等他们睡熟之后,我们也就放心的各自回房就寝了。待东方既白,我翻身起床,上楼去叫夫子们吃早饭,不料人去楼空,原来他们早有计划,乘我们过于疲劳,熟睡不醒之际,由窗口翻楼,逃之夭夭了。1934年于建瓯我们请客栈店东帮忙,另雇挑夫,一直没有下文,我们逼于情势,只好硬起头皮,抛去行李,轮流扛抬沉重的电台。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千辛万苦中,遇到八个壮汉,被我们拦下恳求,以立付大洋、每人一元的代价,雇到其中四人,扛抬电台,赶到建瓯。原来战事已近尾声,民众作业、社会秩序,都在恢复之中,路上所遇夫子,正由建瓯回水吉,他们当然清楚战况,所以很放心地替我们抬东西去建瓯。近黄昏时我们到了建瓯,和苏台长一行告别,互道珍重后,我和马壬就前去看戴先生了。

戴先生落脚在一栋大厦深院之中,花木扶疏,环境隐蔽清幽,想不到他一看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劈头就骂:“你们怎么现在才到?我还以为你们被土匪掳去了,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庙里的木偶,如果灵的话,我会供酒肉水果,如不灵,就丢到茅厕里去!”

戴先生无头无脑地大骂,搞得我们如坠雾里云中,摸不着一点儿头脑。

忽然之间,戴先生又语气一变,用很温和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的食宿我已关照毛万里(毛曾任杭训班副官)了,现在好好休息,明天早晨去见侍从室侦查班黎铁汉组长,他会安排你们去他那里工作,从这个月起,我给你们每人加薪十元,好好努力罢!”

这个消息使我们喜出望外,把我们从莫名其妙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闽变即福建事变

闽变还不到两个多月就被中央敉平了。

当李济深、陈铭枢、蔡廷锴等筹划叛乱阴谋的初期,戴先生已有正确的情报呈报中央,以后他们意图和中共联合,向两广、四川、云南多方拉拢、煽动刘和鼎军叛变等诡计也被戴先生收集到,因此中央早有种种对策。戴先生又运用心理战术、策反战术等,使沈光汉、毛维寿、区寿年各实力派将领弃暗投明。

其中有一鲜为人知的关键大事,那就是驻防闽北的刘和鼎将军,正夹在叛军和共军之间,不断地受到笼络和威胁,他若倒向福州人民政府,叛罩就会向浙江挺进。蒋先生洞烛先机,派飞机空投巨额军费,再派干员谕知中央对他的信赖与重视,并命他严密防守,会同友军进军。刘和鼎是地方部队,对闽北地形极为熟悉,了解中央三军的战力,和闽浙赣的军事部署,在权衡轻重得失之后,他当然唯命是从,闽变战局的迅速结束,他是关键人物。

听说十九路军名将翁照桓等,在延平战地掩体内,作竹城之戏时被捕,可见他们的狂傲自大,目中无人,一世“铁军”的英名,毁于一旦,怎不叫人感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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