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张黎导演、江奇涛编剧的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首播于2009年，近期又在一些电视台展播。该剧所弘扬的革命的艰难困苦、人民对敌斗争的万众一心、革命先烈的视死如归、共产党人为了人民群众利益的全心全意，可能正是今天我们与新冠肺炎疫情斗争所需要的意志和力量。如今重看这部电视剧，剧中的人物和故事还是激起了我对那段历史的深思和遐想。
该剧所反映的这段历史其实离我们并不太久远，人们熟悉这段历史，也熟悉这段历史时期的主要人物。我曾整理过1600多位元帅、将军、省市委领导、各部委部长和数万名参加过各个时期武装斗争的老战士的回忆录，在中国共产党近30年的革命战争史上，像这部电视剧中所塑造的杨立青、林娥、瞿恩等这样的革命先驱人物很多，他们的经历也是很多共产党人的真实经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这样一批革命先烈不屈奋斗的历史。
这部电视剧既是一部历史剧，也是一部历史的教科书，讲述的是人间正道，记录的是历史沧桑。我们在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可能是以平和的、欣赏艺术作品的心态来观看，但是在剧中这些人物身上所发生的任何一件可以作为历史记录的事件，背后都蕴藏着无尽的惨烈场面和纷繁复杂的历史成因，关乎中国历史的走向。
剧中人物杨立青有原型吗
曾有很多人问我，你对剧中那段历史、对那段历史中的人物那么熟悉，那么剧中杨立青有原型吗？
电视剧中的主要人物杨立青（孙红雷饰），湖南人，黄埔三期生，参加过北伐战争，参与了根据地边界武装斗争，做过情报工作，任过红军师长，当过红大教员，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过，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民主联军领导过军工生产，辽沈战役后率部入关并任四野南下先遣部队负责人，专赴长沙策动陈明仁和程潜的战场起义，然后率部打到广州。
盘点1955年授衔中将以上的高级将领，除去10位元帅和10位大将，还有上将57位，中将177位。10位大将中，杨立青的经历与黄埔一期生、湖南籍的陈赓大将早期的革命经历颇有些相似。青年时期的陈赓曾得到共产党人何叔衡、郭亮的帮助，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考入黄埔军校一期后，毕业留校任副队长、连长，参加过平定广州商团叛乱和讨伐陈炯明的东征。1925年10月在第二次东征时，陈赓曾不顾个人安危，解救过蒋介石。1926年，陈赓赴苏联学习，1927年回国参加南昌起义，南下途中在贺龙部任营长，后赴上海主持中共中央特科的情报工作。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曾在徐向前任总指挥的红四方面军任师长。1932年，陈赓因伤到上海就医被国民党逮捕，蒋介石亲自劝降但被他断然拒绝，后经中共中央和宋庆龄的营救，脱险后到中央苏区。到陕北后，任第一军团第一师师长，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129师第386旅旅长。
大将许光达也跟杨立青的经历有些相似。许光达，湖南籍的黄埔三期生，参加过南昌起义，任过红六军的参谋长，曾到苏联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抗日战争时期任晋绥二分区司令员，解放战争时期在西北野战军指挥部队作战。
57位上将中，湖南籍的有17位，长期在人民军队担任领导工作又进过黄埔军校的有6位，而进过黄埔军校又是湖南籍的有宋时轮，宋为黄埔三期生。上将中的周士第虽为广东人，但与电视剧中杨立青的早期革命经历也十分相似。周士第为黄埔军校一期生，曾担任过叶挺独立团的营长，参加过北伐战争，攻打过贺胜桥。
1955年授衔的57位上将中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陈明仁，湖南籍，黄埔军校一期生，早期经历也与杨立青有些相似。剧中东北战场上的1号、2号首长指挥的四平攻坚战，主要是针对国民党东北第五绥靖区这位中将司令官的，此战曾让四野吃了大亏。后陈明仁任华中“剿总”中将副司令兼湖南省政府主席。电视剧中的杨立青曾专赴长沙做陈明仁和程潜的战场起义工作。
177位中将中，上过黄埔军校的有倪志亮、常乾坤、闫揆要和谭希林四位，其中谭希林是湖南人。
从这些历史可以看出，在革命战争年代有许多曾经既是黄埔军校出身，参加过北伐战争、武装起义，又做过军事工作、政治工作、后勤工作、情报工作、敌军工作，从南昌打到东北，又从东北打到广州的高级将领。剧中人物杨立青的革命经历，集中反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武装斗争各个时期许多精彩的历史画面，身上有众多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的影子，他并不是以某个人为原型，而是以一群人为原型。
剧中的革命女性们
这部电视剧从故事情节和革命历程来看，波澜壮阔、丰富多彩。无论在情节的设计、演员的表演，还是人物的台词对白方面，都堪称一部成功的大制作剧作。一系列的角色人物如杨立青、瞿恩、杨立仁、杨立华、瞿霞、董建昌以及瞿妈妈、楚材、范西亮、穆震方和杨立秋等，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都非常鲜活生动。我看这部电视剧的次数多了，对剧中的杨立华、林娥、瞿母、瞿霞等几位女性，感慨尤深。因为在中国革命的历史征程中，有无数女性为革命的胜利作出了自己的牺牲。她们有的直接投身革命，宁可抛夫别子、与牢狱为伴也毫不退缩，有的就算没有加入人民的队伍，也为革命的成功默默付出、奉献着。
剧中的革命女性杨立华，是位知识女性，大革命时代在广州参加过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后经国民党要员董建昌的介绍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心莫斯科深造过，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和宋庆龄有过交往，和共产党的领导人瞿恩有过恋情，和国民党上将、湖南起义的主要领导者董建昌有婚姻关系，其兄为国民党中将，其弟后来为解放军的中将，革命成功后她去了香港，六年后又回到大陆。杨立华在剧中贯穿始终，但一直游离于中国现代史上的国共两党之间。她虽然始终站在国民党的立场上，但同情革命，支持革命，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还有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瞿恩的未亡人林娥。瞿恩与杨立华的恋情无果后，便与林娥结婚生子。杨立仁喜欢林娥，当他知道自己的心仪之人竟是共产党的卧底并与他的宿敌、共产党领导人瞿恩是夫妻时，非常愤怒，便急赴医院逮捕林娥。林娥逃脱，但把儿子留在了医院。其后，林娥得知自己的丈夫瞿恩被国民党杀害。林娥这个战争中的女人，先有丧夫之痛，后有亲子不能相认，又与自己丈夫的学生杨立青结为夫妻，杀害前夫的凶手竟是丈夫杨立青在黄埔军校的同学、国民党师长范希亮。这种情感交错、恩怨情仇，只有共产党人才能理解，只有共产党人才能承受。
再如革命的母亲瞿母，她大革命时代在广州与儿子、女儿一起投身革命，还与许多共产党人一起赴法国勤工俭学。她到上海做中共的地下工作后，既是共产党领导人瞿恩的母亲，又是地下党领导机关的交通联络员。她一边忍受着儿子被杀害、儿媳被国民党追捕的痛苦；一边忍受着把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刚刚出生的孙子拱手交给他人收养的不舍；后来又忍受着自己的女儿瞿霞被关进国民党的监狱长达八年之久。在大革命时代，她和自己的女儿瞿霞相处，像战友，也像朋友，她和女儿的嬉笑打闹，足见革命母亲的人间真性情。
再如瞿霞，在剧中也是一个悲情色彩浓厚的女人。大革命时代的杨立青为报考黄埔军校，得到了瞿恩的帮助，并指定自己的妹妹瞿霞当他的辅导老师。瞿霞对杨立青的态度，前后经过了很大的转变。刚开始她用另类眼光和语言对待这位从湖南县城来的青涩学生，当得知杨立青被黄埔军校录取后，她还故意设局，意图恶作剧。这场戏今天看来，仍可以见出大革命时代青年人的热情和火性。之后，杨立青和瞿霞互相爱慕，但瞿霞入狱，有情人最终没能成眷属。瞿霞后来到上海从事地下工作，被敌人抓进监狱。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开始后，杨立仁到狱中探望瞿霞，瞿霞和杨立仁在狱中的对话冷静、严肃、坚定，每看一次总能从中领略到更深层次的人生价值。哥哥牺牲，母亲下落不明，侄儿被人收养，自己浑身伤痛、不能与心爱的人白首相聚……所有这些伤痛，是很多革命女性在战争年代的真实写照。
我与这部剧的编剧、导演
关于这部电视剧的导演张黎和编剧江奇涛，从很多年前我即开始关注他们的作品。1987年初春，由湖南潇湘电影制片厂出品，刘苗苗导演、张黎摄制、江奇涛编剧的电影《马蹄声碎》制作成功后，他们曾找到我为这部电影的宣传、推介做点工作。有感于年轻的女导演刘苗苗和年轻的摄影张黎夫妇两人的热情和才气，更感恩于他们对我一直奔走呼号应该加大对红四方面军历史宣传“英雄所见略同”般的支持，因此我请后来曾任国防大学副政委的李殿仁中将帮忙，使这部电影得以在北京三座门军委办公厅小礼堂放映。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解放军总参谋长的杨得志等许多领导同志观看了这部电影。杨总长还在三座门亲切接见了刘苗苗、张黎及电影中的主要演员杨蕾（后来成为著名小品演员）、许志群（《红楼梦》电视剧中紫娟的扮演者）及湖南潇湘电影制片厂的领导等。当晚，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中播发了这条新闻。
江奇涛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南京军区政治部创作室的作家。我与他当年的领导、著名作家、军区创作室主任胡石言，他的同事、《陈毅传》《元帅外交家》的作者、著名作家何晓鲁，以及铁竹伟都是要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在与胡石言、何晓鲁、铁竹伟的经常来往中，与江奇涛不经意见面的机会有许多次。张黎和江奇涛有过成功的合作，后来这两位事业和艺术都处在巅峰时期的名导演、名编剧联手完成这部极具影响的电视剧作品，自然是情理之中、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我为他们高兴、为他们欣喜。
在无限的历史中，我们不可能尽知，也不可能尽释历史的各种细节。虽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史已近百年，但历史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太多人都曾置身于这段历史之中。如果说把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尊称为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第一代，那他们的孙辈们差不多都还正值壮年，我们今天必须认真地讲述他们的历史、他们的功绩、他们的思想，这样才能使我们的子孙后代不断重塑我们的历史，延续共产党人已有的辉煌。
本文转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