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吃过最顶级的饺子那是在顺兴楼，我也曾品尝过最满足味蕾的点心，那里雕刻着英记楼。”这是梁实秋回忆录里的一段话，其中提到的令他念念不忘的“英记楼”，就是青岛开埠后的“四大酒楼”之一。时至今日，老青岛人盘点起青岛的美食文化，怎么也绕不开老街里的粤菜名馆“英记楼”。
名扬天下的“四大酒楼”之一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青岛民族工商业迅速发展时期，此时英记楼所在的中山路北段商贸繁荣，聚集了很多名商号，如谦祥益、盛锡福、亨得利等。老青岛有句顺口溜：“身穿谦祥益，头戴盛锡福，买表亨得利，诊病宏仁堂，吃碟点心喝清茶就去英记楼……”形象反映了英记楼在青岛餐饮界的领头羊位置。当时，英记楼、顺兴楼、春和楼、聚福楼号称青岛“四大酒楼”，英记楼能位列其中，主要是因为其研制的糕点首屈一指。
英记楼的故事要追溯到清末。光绪三十二年，一位叫英达昌的糕点手艺人在青岛中山路上开了一家小摊位，专门售卖中式点心。英达昌祖籍河北，家族世代以制作糕点谋生，他有一位表弟还是京城御膳房里的点心师傅。当时英达昌开设的点心铺面比较简陋，门脸也不大，但小有名气。特别是他做的鸭尾酥，酥皮薄如蝉翼，形状酷似鸭尾，一块鸭尾酥的酥皮都有68层，堪称岛城一绝。
辛亥革命爆发后，大批宫人被遣散出宫，英达昌的表弟也在遣散之列。他和一群御膳房的同伴辗转来到青岛，投奔英达昌，一起制作点心。同时，一些清朝官吏、王公贵族开始亡命他乡。青岛具有德国租借地的法律保护，远离南方革命中心，与天津比较距京城又稍远，一时成为晚清政治遗老最为集中的避难所。英氏兄弟的糕点，很快被口味刁钻、嗅觉灵敏的晚清遗老们发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名声在外。很多达官贵人光顾英氏点心铺，专门来享用他的手艺。
后来，挖到第一桶金后的英达昌和他表弟等几人合资开起了当时青岛第一座茶点楼，因为开始只卖英达昌的鸭尾酥，且寄居在一栋综合小楼中，故此取名英记社。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英记楼的点心品种也慢慢扩大，他们把宫廷秘制配方融入到茶点中。当时沙琪玛是一种从欧洲进入进贡给皇族的点心，聪明的御膳房厨师用中国的蜂蜜，在特制的小铜锅里熬糖，炸穗子，裹糖浆沾芝麻。
民国6年（1917年），英记楼在中山路北端盖起属于自己的店面，再一次扩大营业面积，同时改名英记楼。英记楼的门头并不大，分为两层，楼下是大厅，楼上是三个单间。虽面积不大，但店内装修精美，餐具考究，菜品色香味俱全，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是岛城十家一等菜馆之一。它还自产自销各类精致茶点，食客不仅可以堂食，还可以打包带走，这种做法，瞬间风靡了整个山东。
英记楼和民国名流
关于英记楼的传奇，最有名气的当属康有为的故事。1917年，张勋复辟失败后，康有为作为参与者逃难到了青岛。广东出生的康有为喜欢各类精致小茶点。据记载，康有为和他的三姨太是英记楼的常客，当时在英记楼还设有康有为专用的座位。每每就餐完毕，他们都会让店家按时送糕点至“天游园”康公馆（福州路6号），用来招待各位贵客。康有为曾对亲信言：一日不食英记楼，恍如隔世。1927年，康有为过70大寿，青岛的一位故友为他祝寿，特邀他从上海到青岛赴宴，祝寿的酒楼就选在英记楼。
康有为的学生梁启超曾在民国15年（1926年）来青岛就变法事宜找老师商榷，其间跟随老师品尝英记楼的点心。离开青岛后，梁启超还在自己的手札中写了一首关于英记楼的藏头诗：
英梅疏淡，冰斯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记忆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
楼长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
续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1934年8月，老舍先生应山东大学文学院聘约来到青岛，初来时住在山东大学后面的一所西式平房里（现登州路10号）。老舍先生平时极少出门，一次他的朋友带去一包点心，老舍先生吃后赞不绝口，知道了是英记楼的点心之后，一有闲便会带着朋友到中山路的英记楼，吃碟点心，喝杯清茶。
英记楼起于清末，兴于民国，毁于战乱。20世纪30年代末，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英记楼开始慢慢沉寂下去，并一度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近80年。青岛解放后，英记楼与岛城其余几家粤菜馆合并为广州食堂，而它原来的位置，则改为亨得利。
百年老字号焕发新生命
2008年，青岛对劈柴院进行改造，一位叫黄学功的人偶然从朋友处听说了英记楼的故事，对这个老字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顺着这个线索，他对“英记楼”老字号进行了深入的文化挖掘。他跑遍全国各地调研老式糕点市场，主动拜师学习面点制作，还考上了国家一级面点师。
光有了老字号不够，老配方和老味道才是核心和关键。为了找到英记楼御用糕点的品种和传承人，黄学功下了一番苦功，吃了一番苦头。他打听到虽然英记楼一度在历史中销声匿迹，但英记楼糕点的制作工艺却被传承了下来。新中国成立后青岛首个糕点厂——生活林糕点厂的厂长姜换斗16岁就在英记楼当学徒工，他熟练掌握了英记楼各种糕点的制作工艺，并传给了下一代。
从2014年开始，黄学功遍访岛城各种糕点的传人。黄学功笑称：刘备三顾茅庐找诸葛亮，我找传承人可是“七顾茅庐”。为了请姜换斗的女儿姜培红出山，黄学功前后跑了六趟，说尽了各种好话，但是老人以年龄大为由，多次拒绝。第七次上门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黄学功刚推开车门，就被淋了个“落汤鸡”，当他浑身湿透敲开老人的家门时，终于感动了老人，她答应指点黄学功制作英记楼糕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经过一年多的寻找，黄学功陆续找到了岛城有名的糕点大师，包括83岁的高秀常、61岁的姜培红、72岁的陈秀英。在几位面点大师的指导下，黄学功对英记楼传统中式糕点配方进行了开发，经过反复尝试挑战，英记楼30多种特色糕点终于重见天日。2015年5月20日，英记楼在劈柴院的江宁会馆重新开张。没想到的是，为这次开业足足准备了一个星期的糕点，2个小时不到就被一抢而空，堵在门口的顾客甚至把送点心的司机扣下，要求拿点心来换人。老百姓对英记楼点心的评价是：还是熟悉的儿时味道。
新时代的英记楼老字号掌舵人黄学功，用心守护着英记楼的好口碑，老招牌鸭尾酥获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了让老字号薪火相传、后继有人，黄学功成立了传承人梯队，他说：“现在我们的梯队里大概有30多个人，其中一半以上是30岁左右的年轻人。” 2018年10月，外交部原部长李肇星品尝了英记楼的鸭尾酥后，赞不绝口，并为黄学功题字“学功为国，奋进为民”。同年，英记楼糕点代表山东省赴我国台湾地区参加海峡两岸食品文化交流活动，郭台铭的弟弟郭台强品尝了英记楼糕点后，念念不忘，派人三次赴青洽谈合作事宜。2019年，英记楼糕点更是被评为中国绿色食品行业领军品牌。
“老字号既要保护，也要在创新中传承。”黄学功和高校科研院所合作，尝试从海洋的贝类、海带等海产品中提取微量元素加入到糕点中，使之成为功能性食品。“面承百年艺，入口百味生。”在风雨中沐浴过百年的老字号英记楼正在焕发新的生命力。
青岛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供稿
原文刊于《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