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总爱回忆,我也不例外。与朋友、家人闲聊,但凡聊及我19岁那年参加高考的一段经历,一张可亲、可敬的笑脸便会浮现眼前,一摞摞感恩的情愫在心底快速繁殖。如果不是他的无私关爱和帮助,我人生的命运还不知会怎样?
他究竟是谁?给了我怎样的关爱和帮助?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恢复高考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上大学是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极好机会。我怀揣梦想,“睡三更起五更”,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地苦读。睏了,洗把冷水脸;饿了,吃块罗卜干。冲刺高考的前一个月,正值江南水乡的初夏时节,天气闷热难耐,蚊虫嗡嗡飞舞。相比于闷热,肆虐的蚊虫,更让人难于招架。为抵御蚊虫的叮咬,专心读书,只能套上长裤长袖。即便热得焐出痱子,也咬牙坚持。如此苦读,成绩还算可以,不出意外,考个大专、中专应该不成问题。对于考取大专、中专这样的要求,在今天看来,显然太低了。可要知道,当年高考录取率仅有4%左右,普通中学一个年级能考上中专以上学校的也就是个位数。一旦考上,便意味着从此跳出农门,作别“草鞋”,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就这样,在一半期盼、一半焦虑中迎来了高考。
与往年一样,因全县参考考生不多,县教育局招生办在县城设了两个考点。理科考点设在县梁丰中学,文科考点设在县实验小学。为方便考试,我就读的农村中学为我们这些考生在县招待所预订了标间。每个考生连吃带住三天,需缴纳60元钱。可就这60元钱,把以种地为生的父母难住了,一时凑不出来。怎么办?为我的前途着想,考前三天,从不求人的母亲上了趟县城,找到同村的一位长辈,想让我寄住他家参加考试。长辈在四兄弟中排行老二,我管他叫二伯。二伯一向为人忠厚,待人热情,乐于助人。他18岁参军,19岁入党,在连队担任司务长。21岁从部队复员后被安置在县政府食堂做厨师,一干就是20年,屡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二伯听了母亲的请求,没有半点犹豫,满口应承下来,为我解除了燃眉之急。
考试前夜,我住到了二伯家。说是“家”,其实就是职工宿舍,两排破旧的平房,位于县政府大院东首,里面住了20余户人家。
当年的县城,城区范围并不大。县政府职工宿舍离文科考点——县实验小学约10来分钟的步行距离。在只上过小学的二伯看来,考大学是天大的事。为做好我这个“准大学生”的接待工作,来了个“全家总动员”。仅有的两间小屋,专门腾出一间给我住,自己及家人另想办法,有的到邻居家挤一挤,有的到单位值班室借宿。为保证我吃好、住好、考好,谁负责买菜、谁负责做饭、谁负责叫醒等都作了具体的分工。我寄住二伯家的三天时间,吃,荤素搭配,清淡可口;住,备好电扇,按好蚊帐,点好蚊香,颇为舒适。我每天午休时,二伯手捧设置好时间的闹钟,忍着哈欠,守在走廊,唯恐我错过下午的考试。
一个人的一生正如旅行,在这一既有风景也有坎坷的旅途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些人,他们带着温暖和关怀,走近我们,走进我们的生命。在二伯及二伯全家的精心照料下,我顺顺当当完成了所有的考试科目。
待分数揭晓,出乎意料,我以超重点大学录取线20多分的高分,被上海某大学中文系录取。这中间,自然少不了二伯全家的功劳。当我赶到二伯家,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二伯时,二伯捧读半天,高兴地抹了泪。临了,嘱咐我要志存高远,好好读书,报效国家,回馈社会。我把一位共产党员的殷殷嘱托,裹入行囊,走进校园,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以四年中两次获得奖学金的成绩,完成了学业。
沉默的时间蕴蓄着无穷的力量。转眼,36年过去了,我由风华正茂,渐变为两鬓斑白的小老头;二伯也由年富力强,渐变为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36年来,这一段温暖的经历,让我对二伯一直心怀感恩之情。我知道,如果不是二伯的无私关爱和帮助,我上大学的梦想多半会成为泡影,人生的命运也会改写。36年来,这一段温暖的经历,让我感受到了一位共产党员自带的光芒,从而照亮了我的人生之路。无论岗位如何变换,职位怎样变化,我都恒守初心,牢记为民服务的宗旨,善待困难群众,体恤弱势群体,尽可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尤其对于贫困家庭学生的资助,从未间断。
岁月若水,走过才知深浅;生命如歌,唱响方品心音。19岁高考的那段经历,于我而言,不啻是一段往事,更是一次涅槃。如一首诗,回味隽永;似一首歌,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