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湘上老蔡
叔叔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在老家华容,我们称呼年龄最小的叔叔为“幺(“腰”音)牙”。
打记事起,蔡河清叔叔就是我的“幺牙”,已经叫习惯了。
但是,为大家阅读方便,反复考虑,文中还是叫“叔叔”罢。
我记忆的无际原野,叔叔是一座丰碑;我记忆的漫漫长河,叔叔是一座灯塔。
夜深人静时,我轻敲键盘,任往事一帧一帧清晰呈现……
1
1970年春。
上午11点半下课,回家吃午饭。
学校离家有五六里。
哥带着我挽起裤腿,光着脚丫,沿着春天的田野撒着欢儿往家跑。
邻居说我家来客人了,会是谁呢?
进门一看,原来是叔叔,父亲正在陪他聊天呢。
好香啊,我向叔叔点头,循香味直奔厨房。
母亲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瞟我一眼说,你快叫隔壁的炳香叔来吃饭。
我便去叫炳香叔。炳香叔跟叔叔曾经一起闹过农会。
开饭了,父亲把酒杯斟满。
酒过三巡,饭桌就成了叔叔的专场。
叔叔指着哥说,我像海儿这么大,不到十三四岁,就给地主当长工了。那地主刻薄,我们常挨饿。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打了他一拳,连夜跑出村子,参加了游击队。一天早晨,华容街头突然出现标语:“解放军即将渡江!”看到标语,我们无比振奋,坏家伙们却惶恐不安。第二天我回家,在上高路遇地主。地主很狡猾,老远收起文明棍,压低文明帽,想混过去。我能让他混过去吗?
叔叔讲到这儿,嘎然而止,看看我们,然后大声说,不能!
我和哥听得兴奋,也说不能。
大人讲话别插嘴!父亲喝斥我们,转头对叔叔说,你继续。
叔叔放下筷子,两手叉腰说,我就冲他喊,抬起头来,认识我吗?对方摇头。我大吼,认识我吗?对方还是摇头。那家伙平日嗓子可大了,这时竟然装聋作哑。我火冒三丈,给他就是一耳光!谁知他不经打,趴地上了。我感觉他是装,火上浇油,便从腰间拔出手枪,顶住他的脑门吼道,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吧,正告你,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大家鼓掌,并带评论。
歇了歇,我说叔叔再来一个。
叔叔抿一口酒,得意地笑,看了看炳香叔,说那就讲讲跟炳香一起闹农会吧。
炳香叔摇头道,你哥不是很早就参加红军了吗,讲讲他吧,孩子们爱听。
叔叔沉思片刻,说,我大哥,你们的伯伯,名叫蔡汉林,他参加的是贺龙的队伍。那时我还小,比开儿还小,有一次,红军队伍经过我们村,队伍走了几天几夜……
《华容县革命老区发展史》所附“老区革命英烈英名录”,上有“蔡汉林”
叔叔讲述,炳香叔点头,父亲倒酒,母亲夹菜,我们边吃边听,跟分了工似的。
有美味可餐,有故事可听,多惬意呀。
母亲突然喊,海儿,开儿,你们下午不上课了?
啊?我们大惊,但又纠结,最后,不得不磨磨叽叽抓起书包,然后往外跑。
只能寄希望于叔叔常来。如此,我们便能把平日当节日过。
2
1974年春节,我和哥去给叔叔拜年。
叔叔住在潘家公社上高大队六队,离我家有七八里。
叔叔问我们学习情况怎样。
问问可以,就怕来真的。
真的就真来了。
那天,叔叔把一封信递给我,让我念。
我接过信,甚觉新奇。
之前听说过信,隔壁三舅在外当兵,听说常寄信回来,但信是啥模样,没见过。
我展开信,上面的字嘛,并不新奇,但我左看右看,迟迟没念。
叔叔看我磨蹭,问,都读四五年级了,不认得?
我有些紧张,问是谁写的。
谁写的?马个姨妈的儿子当兵复员后在道县工作,他写来的。
道县在哪儿?
就在我们省,靠南边,看了半天,你总该念了吧。
哥站在我身后,比我还紧张。
我怯怯道,字迹比较潦草,认不全。
那你认得几个念几个。
无奈,我硬着头皮念了起来:鲁迅心知好了没有┅┅
八个字在记忆中的样子
什么什么?叔叔没听懂。
我再念一遍。
一封家信,开头却是“鲁迅”二字,换谁谁懵圈。那两字我确实认不出来,只好蒙了。
叔叔火了,接过信,一字一顿地说,第一句明明是“病情不知好了没有”,你是怎么读的书?唉,八个字念错三个,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叔叔病刚好,这下气得不轻。他无奈地摆摆手,失望地说,看样子,你也就是种田的命。
湘杰哥对海松哥小声说,换上我们,早挨揍了。
恨铁不成钢,大抵如此。
3
命该种田,我却不甘心,想靠读书改变命运。
1979年秋,天气很好。一大早,父亲带我去找叔叔,说看能不能进华容一中。
叔叔带我们来到一中教导主任付维美老师家。
付老师去学校了,他岳父龙老师在。龙老师七十多了,和蔼慈祥,他说伢儿想读书,还是得帮一把。
不多久,付老师回来,忙给我们上茶。
叔叔提起我上一中,他感到为难。
我在潘家中学两次高考,第一次风都没摸到,第二次离中专线还差一点。这成绩,进一中确实难。
回家后,我整天无精打采。
父亲很急,十多天后,又带我来到叔叔家。
叔叔说来得正好,事情可能有转机,带你们去一中。
到了一中,付老师对叔叔说,一中每年都有几个考上清华北大的,但是这两年外面有一个叫禹久中学的,你听说过吗?
叔叔摇头。
付老师叹道,这个中学可厉害了,招了很多复读生,这两年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给我们压力不小。另外呢,今年高中两年改三年,这就出现了生源不足问题。比方文科重点班五十九班,应届生五六十人,今年有上大学的,有毕业回乡的,有回县城顶职的,升到高三,一下空位不少,所以,学校决定择优招一批复读生,这样你侄儿的机会就来了。
正说着,五十九班班主任缪文海老师进来,给我一套语文卷子,说这是期中考卷,测试测试。
我一个小时交卷。
缪老师四十来岁,偏瘦,严肃。他很快判完卷,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向付老师说,这位同学基础比较扎实,后天就来报到吧。
我走进转运之地——高五十九班。
4
1980年8月中旬,我接到湘潭大学录取通知书。
邻里们羡慕不已。
8月26日,大宴宾客。
那天天气很热,叔叔、婶婶带着一家人早早就来了。
我负责敬烟,以及接受亲人的祝福。有空就站在叔叔身后,听他谈天说地。
叔叔很是兴奋,对晚辈们大发感慨说,你们要努力啊,看看开儿,以前连信都念不通,怎么样,不都考上大学了?
晚上十点许,父母催我休息,说你明天要出远门。
天气湿热,故土难离,哪里睡得着呀。
终于睡着了,又被凉风吹醒。
原来母亲在用扇子扇风,一边扇,一边在擦眼泪。
我假寐。
初尝别离之苦,无从言说。
古人周紫芝言,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述说的可是这样的心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
叔叔头戴草帽,身穿白衬衣,加上接近一米八的个儿,走路最有气势。到了华容街上,天大亮,不时有人打招呼,叔叔必定声音洪亮地答,侄儿考上大学了,我们送他!
熟人纷纷夸赞,叔叔满是骄傲。
八点半,华容汽车站,我坐上了去岳阳的车,且在最前排。
邻座是一位去长沙的漂亮姐姐,见送行者众,直打量我。
县城离湘沟湾较远,又是早班车,家里只派了父亲、叔叔、姐姐、姐夫、哥来送我,但这已经够显眼了。
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孩子,从此要独闯天涯了,亲人们尽是不舍。
我更茫然。
我坐在右边靠窗处。父亲、叔叔站在下面,抓住我的手,千叮万嘱。
姐抢在最后一秒又递上来一袋水果,姐夫接到,车就开了。
姐夫负责送我上学,他师范毕业,见过世面。
哥站在原地,向我招手。我的行李由他一路挑来。
汽车慢慢开出车站。
我的亲人们渐渐远了,远了,直至消失。
别离之痛再次潮水般涌来,把我完完全全淹没。
突然流下泪来。
5
1983年初夏,星期天。
上午十点,我在寝室自习。
有人敲门,我去开,原来是叔叔!
您怎么来了?感觉不对,我改口说,您发个电报来,我好接您呀。
叔叔在机械厂当厂长,他解释说,有个姓黄的技术员需要外调,他有个妹妹在湘潭一中,我和人事科周科长就来了,今天是周末,抽空来看你。
我把他们迎进寝室。
叔叔问,怎么就你一人?
我说都上图书馆了。
一会儿同学们陆续回来,不断夸我,说蔡同学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呐,蔡同学在《人民日报》上发文章了呐……
叔叔和霭地笑。
中午就餐,我点了最贵的菜,平时不敢吃的两毛五的青椒炒肉丝,一点两份。
饭后,我们在图书馆、教学大楼、灯光球场等地转了转,然后陪叔叔去湘潭一中。
黄老师四十出头,中等个,白皙文静。她听了叔叔的介绍,惊讶不已,说湘潭大学是全国重点大学,可难考了。并把上高中的女儿叫来,说你要好好向哥哥学习。
她漂亮的女儿就真拿书来问我了。
叔叔见此,很是得意。
晚餐是丰盛的。
临别,叔叔说这次来看你,看了你们学校,见了你的同学,很好,很满意。还有两点希望,一是要争取入党,二是要考上研究生。
我点头。
但,这是两道难道。
6
1984年夏。
四年大学生活结束,我毕业前入党了,考上了研究生,叔叔布置的艰巨任务圆满完成。
叔叔决定全面培养我,方法就是让我到建筑工地当小工。
工地就在机械厂内,在建的楼房,楼梯就是几块水泥板,没有扶梯。在将来建阳台的地方预留几根钢管,上面铺木板连着。我的活儿,就是把楼下和好的水泥用小木桶挑上来,踩着水泥板、木板,送到三楼的砌匠那儿。
活苦钱少,天气酷热,还很危险。
真有人踩空了,或者踩翻了木板,掉下楼的。
但我很向往。只要不是农活,都向往。
况且还在城里,况且每天还有工钱。
叔叔的想法要高几个层次。他觉得我以前一直务农,太单一了,现在又有了务工的经历,很好。
他偶尔也来转转。
那些天,我住在叔叔家。
叔叔住的是公房,就在机械厂内。公房不大,共住两户,叔叔家住西边,东边还有一户姓陈的,是厂里的技术员。公房右面有个大水罐,太阳一晒,水就很暖。下午五点我下工了,就接水洗澡,吃晚饭。
然后听叔叔谈古论今。
叔叔有时也谈别的。有一次突然问我,你读了四年,有没有相好的女同学?
我说都很好。
什么叫都很好呀,叔叔来一句,也是家里穷,在一中连桌席都吃不上,上大学也没有像样的衣服。
我说,其实,快毕业了,有老师要作介绍,我一想四年都挺过来了,就没回应。
叔叔嘿嘿一笑。
叔叔坐在家门口
7
叔叔有时回家晚,我就跟婶婶聊往事。
比方,我问婶婶,您是江西人,怎么认识叔叔的,怎么又嫁给他了呢?
婶婶说大人的事你怎么乱问?
我说叔叔问我找对象来着。
你也不小了,问也无妨。婶婶想了想,说,我老家在江西樟树,知道吧?
我摇摇头。
我们那儿产药材,很多人在外做药材生意,我八岁就跟母亲卖药来到华容了。
怪不得您一口华容话,一点外地口音都没有。
提起老家,婶婶一脸自豪,似已回到记忆中的芬芳年华。
她说,我们曾在注滋口住过。大概十六七岁吧,熟人给我介绍对象,母亲说好呀。不久,熟人就把对方带来了。母亲一看,说不用介绍,我们认识,这不是派出所蔡所长吗?其实,不仅认识,他还时不时来我家帮忙哩。他高高大大,腰上别一把枪,别人都怕他,但他对我们娘儿俩很好,我不怕。这次挑明了关系,他来我家就更勤了,后来我就答应了。
持枪证
叔叔对你怎么样?
很好呀,很实在。当时我什么都不会,他一下班就往家里跑,重活累活全靠他。
我的印象中您一直住在上高,这是怎么回事?
结婚不久,上面给我安排了工作。困难时期,湘慧姐、湘杰哥他们出生了,人口多,没有饭吃呀。我们一琢磨,觉得不如到老家种田去,至少饿不着。后来回到上高才知道,一样挨饿。你叔叔压力更大了,一是没吃的,二是离单位远,天天骑车两头跑。幸好离你家不远。记得刚来上高时,我连油菜和豌豆苗都不分清,你妈就教我,慢慢地,我才会农活。
婶婶周碧莲(左)和我母亲苏再喜
婶婶长叹一口气,说就靠你叔叔那点工资,加上我出工,要养活一家七八口人,那时真苦啊。
8
我也向母亲问起叔叔。
比方,您是怎么认得叔叔的?
怎么认得的?就这么认得的呀。
讲讲细节。
细节呀,是修宝慈观吧?有一天我正在碎石子,几个人走来,高高大大的那个见到我,马上迎上来,说,听说嫂子也来了,我来看嫂子,这样就认得了。
您觉得叔叔怎样?
母亲的评价很高,说叔叔待人热情,乐于助人,主持公道,很有威信。
9
1990年春节,我带妻子回家。
家里举行婚宴,远亲近邻来喝喜酒。
鞭炮一响,喜宴开场。
男性长辈们一桌,叔叔是人气王。
酒斟满,叔叔向父亲敬酒,说大文哥好福气,一个农村伢儿,考到京城了,还娶个京腔京调的漂亮媳妇回来,祖坟开裂了啊,哈哈哈哈,喝!
叔叔酒量大,何况今天!
几圈下来,大家都焉儿了。
我们去向长辈敬酒,大家又都来了精神。
妻是能喝点酒的。
叔叔说北京来的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礼,爽快大方,还能喝酒。
我说我有今天,全靠叔叔培养,谢谢叔叔,说完,和妻子一起向叔叔碰杯,喝!
叔叔让人搬来两把椅子,让我们紧挨他坐下。
叔叔冲妻子说,北京以前我去过,你们家住哪儿?
安定门外、地坛对面青年湖。
青年湖呀,我去过,在那儿我还闹过笑话。
什么笑话?
有次去北京就住那儿,晚上散步,看路牌写着“青年湖南路”五个字,好奇怪啊,我就问同事,这儿怎么也有湖南路呀,还是青年湖南路?同事提醒我,这儿有个湖叫青年湖,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
叔叔冲我说,所以,开儿你在外面,说话要过脑子,否则容易闹笑话。
我点头说是。
妻子告状,说他才不过脑子呢,有一次让他去东四十条办事,楞是没找到,原来把十条看成四十条了,东四哪有四十条呀。
叔叔说那次上北京,还出过大洋相。
我们问,什么洋相?
叔叔说,我们那次在附近吃饭,有一道菜叫狮子头,一问价钱,得十几块钱一个。我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啊。同事说这可是狮子头,拳头大的狮子肉,当然贵。你月月领工资,月月能吃上狮子头吗?我一想也是啊,开开洋荤吧,就点了两个。一吃,妈呀,你们说是什么来着?原来就是豆腐加肉末!
众人大笑。
妻子说,北京有一个叫全素斋的地方,菜谱上都是鱼呀肉呀的,可是呢,全是素菜!
叔叔说幸好没去那儿,就这一点点破豆腐,吃掉我一个月工资,我的心那个痛啊。
回到自己那桌,我问湘杰哥,叔叔说去过北京,从来没听他说过哩。
没听他说过的事多得去了。湘杰哥说,爸爸是1960年去的北京,当时他任华一公社党委书记,代表县委、县政府去看望我县老革命、地质部副部长何长工。那一次,爸爸代表县里出了点钱,连买带送,买来了华容县第一辆汽车。
湘杰哥又说,也是那一年,爸爸本来要提为县委常委、公安局长的,从北京回来,爸爸被打成了右派……
10
叔叔的酒量好,老喝大酒对身体可不好。
2001年春节,叔叔突发脑溢血去世。
我回家参加追悼会。
追悼会在机械厂西大门斜对面举行。
南方冰冷的天气,人人欢度新春的早上,我作为家属代表发言。
回忆叔叔培养我的点点滴滴,不禁泪下。
叔叔的墓地在三封白果村(现金盆村),这也是著名历史学家刘大年的老家。
离开墓地,已是下午四点多,天慢慢暗了下来。
叔叔的大女儿湘慧姐一步一回头,哭着说,爸爸就在这儿过夜了?
湘慧姐悲伤的眼神,在我脑海里至今都很清晰。
她的悲伤,正是所有亲人的悲伤。
11
送别叔叔,湘杰哥说有事找我。
什么事?
他说准备请人刻碑,有空一起去县档案馆,查查爸爸的档案,写碑文用。
春节后一上班,我们来到县档案馆。
翻看档案,我对叔叔的历史有了更多了解——
刚解放,叔叔在湖南省第一届公安干校毕业,分到常德公安处。1950年调华容公安局任城关第一任派出所长。1952年注滋口发生武装暴动,带人去镇压,并组建注滋口派出所。1957年湖南省委党校毕业。1958年任华一公社社长,华一水渠总指挥,后被打成右派。“文革”时期在南山公社任党委书记,后被打成走资派。1968年到岳阳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二年,之后任终南公社党委书记,一直到1973年病倒在田间。后组织照顾调回县城,到机械厂当厂长,直到退休。
1957年的毕业证书
我对叔叔曾任华一水库(当时叫“宝慈观水库”)总指挥甚感兴趣,母亲说是在这儿第一次见到叔叔的,看来可信。
档案馆的老师说,在我县各项工程中,蔡河清同志当过二十八个总指挥,对我县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他们还讲到,1990年岳阳市委发现一个1950年的正科级干部,现在是正处级,却在一个股级单位(县机械厂)拿工资,并且拿的还是1950年的行政十八级,感觉蹊跷,就让市委组织部出面,把蔡河清同志的工作与组织关系调到华容县政府。直到去世前,蔡河清同志还叮嘱子女不要向上级组织提任何要求。这就是一个老共产党员的品德与襟怀!
我突然想到,叔叔家的墙上很少挂挂历的,去年过春节,他家墙上挂着崭新的挂历,落款是县委组织部。
当时,叔叔状态极佳。我问他,县委组织部怎么送挂历来了?
叔叔笑了笑。
即便这时,叔叔也不提过去当过什么领导,做过什么大事。
和亲戚一起,喝酒聊家常而已。
叔叔和他的小女儿霞霞
12
细思量,我对叔叔了解与关心何其之少。
记得,叔叔常讲起伯父蔡汉林烈士。
当时我少不更事,未专心听,而今说不出更多。
如果,当时我表现出足够兴趣,便能对先烈有更多了解。何谓先烈?先知先觉者,胸怀天下者,生死无惧者!他们最先醒来,最先睡去,敢叫冰雪化春水,换来春色满人间!叔叔的人生轨迹、思想境界,应该是深受他的影响。
记得,八七年春节回家,电视连续剧《湘西剿匪记》霸屏。叔叔突然说,我也参加过湘西剿匪,那时我在常德工作。土匪们熟悉地形,擅长攀岩钻洞,刚进山时,我们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吃了大亏。
当时我嗯了一声,转换了话题。
如果,当时我表现出足够兴趣,便能走进叔叔的那段艰苦难忘的岁月,感知叔叔人生的浩瀚,生命的壮美……
我享受前人披荆斩棘的幸福,却错过前人追光寻梦的历程。
细思量,叔叔对我的培养与关爱何其之大。
此生,我最应感谢的,除了父母,就是叔叔了。
点点滴滴,已然铭心刻骨,写满我的江河大地。
叔叔之于我的恩情,正如一首外文歌中所唱: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
You raise me up,to walk on stormy seas.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to more than I can be.
你激励我,所以我能攀上山巅。
你鼓舞我,所以我能征服狂澜。
我是如此坚强,当我倚你肩膀。
我能超越自我,全赖你的激赏。
……
2021年6月10日初稿
2021年6月20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