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是舌头尝东西所得到的感觉。作为一位味觉正常的健康人,无疑是幸福和幸运的。每天一日三餐,上班空闲的清茶咖啡,休闲之余的零食牙祭,酸甜苦辣咸,来自大自然的动植物或本色或加工的味道,都会刺激你的味蕾,满足你的口腹之欲,让你畅享生命的美好。
酸,通常被排在生命中的第一味,每个人对她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镇江醋酸的清香素雅,山西陈醋的绵延醇厚,各有千秋。由于南北水质差异,更因为南北方人对于酸的口敏感度不同,究竟谁比谁更酸爽,自然很难分出伯仲。
相对于工业勾兑工艺,最难忘的还是自然酸,母亲的手工柿子醋的味道。立秋,母亲将成熟的新鲜柿子摘下,去掉柿蒂,用清水洗净阴干,放进一口用开水烫过的干净大缸。缸要放在人不常走动的屋子,上面蒙一层细密白纱布以防灰尘蚊蝇污染;缺中还要放置一个用高梁杆子密织的无顶的圆柱形过滤网。
经过1个多月自然发酵后,柿子水就是柿子醋原液,约摸两个月,等能闻到有醋的酸味时,缸内柿子水的上面有一层乳白色半透明的醋衣。这种前期发酵不会太酸,略有甜味,颜色就像红葡萄酒一样透明。用木质的勺子先撇去浮在上边的醋衣,再把柿子醋原液灌入经过消毒的瓶子,包装密封,放阴凉处后期发酵,即可食用。调萝卜海带丝,或吃捞面、汤面条时,只需一小勺,舌尖酸香沁凉,吃嘛嘛香。于是,盘净碟光,大快朵颐。
甜,无疑是生命中极为宜人的味道。小时候正值大集体尾声,物质生活极端困乏,洁白而甘之若贻的白沙糖只能是海市蜃楼,能吃到的甜只有象味精形状的糖精。炎炎夏日,火麦连天,挥镰如雨小歇,家里负责后勤供应的妹妹会递上一大铝壶凉开水。我揭开壶盖,从口袋里掏出五分钱一包的几乎能见到麦秸底色的小纸包,仅需从中捻出四五粒,往壶里一撒,再盖上盖子抱住壶猛摇数下。哗啦啦倒进一只大粗瓷缸,我只听自己喉咙里“咕咚咕咚”响,几下便见了底,虽带着工业化苦涩的凉甜,那种畅快淋漓直捣心窝的甜令人终生难忘。
即使是那种干大农活场面,由于家里人多,一缸水也是限量供应的。后来,乡里工作的大姐买的整斤白糖,那是全家人计划一年吃的,被勤俭持家的母亲放置小孩子不易够到的大立柜顶。我常半夜装作夜起出去撒尿,从门后拉上一把早已相中的椅子当“作案”工具,偷偷爬上柜子,凭白天的脑袋记忆的位置,摸黑解开十字扣的纸麻绳结,用小手捻一捻儿,塞上一小口,连做梦都是甜的。但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那种甜美也被原始的糖精甜味打了不少折扣。
一个人命苦,俗习往往以黄莲自比。也许对于注定每个人都要吃苦的辩证法有些早悟,对于苦味,我从小便不怕。看到别的小伙伴被父亲挟裹着,连哄带吓,夹杂着夸张的打屁股动作,一把鼻子两行泪哽咽着吃药,我便在一旁暗自窃笑。西药的小白片即便不用水也可干吞,有水更是抓上一把药片,眉头都不皱一下。即便是有黄莲的中药,我也毫不畏惧,把母亲精心熬制好的一大碗充满苦味的黄汤,一把端过来大口喝下。此番壮举每每为乡邻夸为榜样,让同龄小伙伴们羡慕嫉妒恨。这种与生俱来的初生牛犊般的勇敢,至今也难以究其源。当然,只有打针是例外。
至于辣,也并非四川人的专享,把麻辣特色风味的餐馆开到全国各地。许是生于北方,身体出于自我保护御寒性需要,自幼在我们家便无辣不欢。
小时候,没有蔬菜的只有盐的兑碗面、蒜捞面,或者哪怕只有热馒头,辣椒可以代替任何一种菜,或撒或夹,享受一顿美味大餐,吃得满头大。每次吃饭,只要有辣椒,无论青椒红椒,还是红艳透亮的辣椒油,都能把应该七分饥的习惯改成十分饱,十分酣畅淋漓。
咸者,盐也。作为生命之必需,淡则无味,咸则伤肾,如今已成共识。但那些成功火爆饭店背后必有一深谙用盐之道的高手大厨,因为众口难调,能够掌控大多数人对于咸的敏感口感与舒适度,自然令人肃然起敬。
当然,以上五种仅仅是生命中最主要的味道。此外,如香、辛、麻、臭、淡、鲜等等,不一而足。从美食角度而言,丰富了我们的味蕾,也因此让我们多姿多彩的生活充满了快乐。
酸甜苦辣,这些源自生命的味道,一旦融入人生百味,便常常会使人百感交集,莫可名状,庆幸自己不枉入世一场。
翻开四十多年的人生书卷,蓦然回望,时常感叹自己生命之苦与人生之苦居然不谋而合,惊人地保持同步,一波三折,此消彼长。
早在青春年少时,命运就与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1989年,我终因严重偏科,仅仅以两分之差而遭遇高考失败。我矛盾,我傍徨。那段时间,我窝在家里整日不再出门,那种纠结与痛苦真的是一种煎熬,甚至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白天,一百多斤的麦袋压在我稚嫩的肩头,一天下来骨头象散了架。不服输的清高坚强与人生初次大败的残酷事实如冷暖流的对峙交锋,也如挑战失利的斗牛士被伤的体无完肤,那种撕心裂肺的辛酸渗润开来,盘桓在心头,至今揭开都是一种无奈的酸痛。
在北京边工作边求学的三年之苦,始终萦绕脑海。十九岁那年,在首善之地的政治文化中心大都市,每一个跋涉的脚步都举步维艰。离别家乡的乡情苦,思念亲人的牵挂苦,游子漂泊感的孤独苦,对爱情和事业发展的迷茫苦,相互交织渗透,实在苦不堪言。
如果说还有人生浓酽的辣,那便是回到家乡从政后的变故。在县公安局办公室上班两年后,由于能力突出被借调到县委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如一头老黄牛一般迈力工作,荣誉证书自然不少,但借调的名份名不正言不顺。曾有个机会,可是由于单位某些人的“失误”,我被改变了命运。
人生的辣,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让你尝到爆炒火辣的疼;又似一杯高度的二锅头,浓烈地封住命运的咽喉。
于是,愤而辞职下海,打拼十载,正欲计划四十岁退休,过周游列国著书立说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虞,天性善良被利用,所有的积蓄被一位三年高中同学借款跑路,让自己既苦且辣的多难人生又裹上一层辛酸。为温饱计,只好重新找单位上班,回到从前过的安步当车四平八稳的日子。
当然,人生是辩证的,也常常是公平的。你只要付出了,你最初吃的那些辛苦,受的那些辛酸,甚至是疼出泪花的猛辣,最终会以甜来涌泉相报。
高考落榜至今,我经历过社会上诸如农民、工人、教师编辑、记者、诗人、作家等职业,在公安局和法院从事过宣传,在县委政法委做过秘书,下海后做过保险公司经理,客串过培训师,直到目前的文化行业,品尝过大大小小十几种行业的酸甜苦辣。
尽管历经劫波,命运如山般的重压,但我仍然苦中作乐。不卑不亢,笑对一切。工作之余,爬格伏耕,为真诚而歌,人生依然充满了向善向上向美的阳光味道。
珍惜,是一种要把生命之根留在心灵深处的味道。在新单位工作,办公室我年龄最大,但我从不“倚老卖老”。一如年轻时的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每天提前十分钟上班,迎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哼着喜欢的歌曲或者戏曲小段,弯下腰用力把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拖的一尘不染,然后微笑着看同事们来上班。没有固步自封,没有了年轻坐办公室时“把办公椅当牢底坐穿”那样的戏谑与调侃。
最忙的时候,没有过双休日,甚至在九天里加过八天班,连国庆节也不敢外出,生怕值班单位领导临时有事需要加班,结果还真的应验加班,也毫无怨言。
一个人终会老去。我们需要琢磨考量生命存在的意义和质量,活出有滋有味的尊严。只有学会用一颗平常心对待生活,你的生活便不再如味同嚼蜡,而到处充溢阳光普照的温暖。
浩宇茫茫,日月经天,周而复始。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因为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家,自然,每种味道都深深渗上家的烙印。
妈妈的襁褓,爸爸的肩头,邻居的屋檐下,乡亲的百家饭,家的影子无处不在,家的味道淳香扑鼻。如《西游记》中美猴王悟空头上戴的金箍咒,又似奈何桥上那碗孟婆汤,使你终生不能将她相忘于江湖。
我的老家张沟村,位于豫西中州古城渑池县城东北,距离仰韶文化发祥地仰韶村十公里之遥,因四面环沟,村中沟壑相连且张姓人居多而得名。我十七岁离家赴京学习,到后来工作三十年来,无论多忙,每年都有固定的八次回家的日子,雷打不动。即便父亲病逝后老家院子空无一人的十几年中,也从未中断。当然,这还不算回老家对老宅子的修修补补和代表母亲回到村里为人家的红白大事表表心意。
先是正月十七上老坟。刚过完十五,按我们村祭祖的规矩,洛阳工作的大哥和县城的弟弟三人不约而同,便一同请假回老家。东院年过七旬的中富大哥和临近义马赶过来的家臣叔,十几个叔伯弟兄们,一帮老少爷们早上七点,天微明时分,一齐到坟地用扛来的铁锨为方圆三四十米的老坟铲土,冒着严寒把捻好的纸钱挂上柏树枝上。最后,大家一起在老坟前焚香祭奠,跪下瞌三个香头,有雨雪时改为鞠三个大躬。最后的仪式是集体鸣放鞭炮,绕坟一圈声光震天的场面煞是壮观。尽管每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那种虔诚恭敬,连刮起的弥漫烟火的风,都飘荡着一种怀旧返古的味道,历久难忘。
有一年洛阳大哥出差未能赶回,弟弟年幼,我在老坟祭祀同时,为距老坟十米远的爷爷坟前举行仪式,手忙脚乱,但程序一点也不敢少。上完大老坟,我们都还要各自去上自己的坟。我需要再到东北向千米之外的地里,为五爷和父亲的坟地铲土挂纸。一路上,到处是飘扬的纸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那是全村人心照不宣的集体统一行动。后来,虽改清明为全村统一的祭祖时间,与国家规定的日子保持一致,但这个固定的集体习惯每年都始终认真地坚持下来了,风雨无阻。
中秋节之夜,带上苹果和月饼回家祭月亮;农历十月初一带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回家为故去的列祖列宗烧寒衣;腊月二十三,买上几个烧饼夹着十几个钢磞儿,回家祭老灶爷,让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大年三十夜,回家为十几道门上贴上吉祥的大红对联,放小年夜的炮仗,为灶爷天爷土地爷烧上三柱高香,口中念念有词让他们上天报全家人的平安;大年除一回家,放上一大挂辞旧迎新的鞭炮。元宵节,又要回老家,在老屋大门口放上母亲蒸的大花馍、玉米面做的灯罩馍,烧香祭典,向上天祈福。
腊八节虽不用回老家,但母亲在谁家住,我们其他兄弟姐妹们都要赶到谁家吃顿腊八饭,更是一道必不可少的团圆风景。
父亲过了三年后,我们又增加了一次回老家的“理由”。每年的忌日,我们兄弟姐妹六个都会在“张家群英会”的家人微信群里相约,然后开车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为父亲坟上送上一束鲜花和瓜果类的贡品,举行一个祭奠仪式。
除此之外,每年还要回家里老院拔草。由于母亲随我们六个子女住,老院常年无人居住,小院的荒草便自由散漫疯长起来。我和弟弟便会在母亲的催促下一块回家拔草。没膝高的野草们根深蒂固,有时拔不动,得用镰割锨铲,还要忍受蚊虫盯咬,几个小时下来,院里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但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菲,由于用力过度累得气喘吁吁不说,稍不注意手上还会“挂彩”,陡然冒出一两个血泡,疼痛不已。但繁累的劳动换来老家的洁净,那种钻心疼味道还是溢满幸福的。
距离我居住县城十里开外的老家,只是中国北方一所普通的农家宅院,却注定穷尽我今生无怨无悔的牵挂。每年无论步行,骑车,还是开车,也不管天烈日曝晒还是大雨滂沱,我都会坚持回去,义无反顾。
融入了家的味道,连声音、色彩和梦想都无孔不入,一股脑儿地入心入脑,变得甘之若饴,五彩纷呈。
我高中毕业那年,远在台湾的一家的六十多岁的老大哥张克忠回家探亲寻根。由于两岸为实现直通,必须转道香港,年纪大了身体难耐曲线颠荡奔波之苦,我们都盼望着直航。
两岸直通后,他每年都要非常开心地用退休金买往返机票回老家,呆上十天半月。每每茶饭之余与村子里的老一辈同龄人唠唠家长里短,共同回味往昔时光,其乐融融。老大哥病逝后还委托女儿专程把骨灰送回村里埋葬。遗憾的是,在他有生之年没有看到期盼的祖国一统。每思至此,都会泪湿双眸。老大哥的思乡之情,感同身受,只字未改,也可以穿越岁月仍然浓烈如初。
从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到南宋的陆游《病起书怀》中的“位卑敢忘忧国”,未知何时,无关人与物之喜悲,先天下之乐的家国味道,原来早已深深镌刻入我的筋骨,渗入我汩汩流淌的血脉里。
我时常会做一个梦。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一张张黄皮肤黑眼睛,仰望国旗。激越雄壮的国歌声中,一种令人骄傲和自豪的味道,瞬间流淌在我们每个华夏儿女的脉搏,汪洋恣肆,如惊涛拍岸,似宇宙天籁般的引力,永远让我热血沸腾,梦牵魂绕。
东风浩荡,那像火一样燃烧的国旗红,载着龙的图腾,映衬着中国梦,在世界命运共同体的辽阔天空闪烁,熠熠生辉。
北斗七星绕成的勺形杯里,长征号火箭飞驰的箭体上,盛载清香而浓郁热烈的满满的中国味道,整个星空都陶醉了,处处馨香四溢。
我爱我的中国味道,从一而终,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