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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时间: 2020-04-17 热度: 975 来源:

第三章“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春秋末期,子贡到吴国办理外交。吴国主管内政与外交事务的太宰嚭特意询问子贡:“孔老先生是圣人吗?他为什么能如此多才多艺呢?”子贡是孔子最欣赏的学生之一,他回答道:“这是天意让我的老师成为圣人,又让他多才多艺。”回到老师身边后,子贡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师。孔子听后说:“太宰知道我呀!我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生活,所以学会了很多卑贱的技艺。真正的君子需要这些技艺吗?不需要的。”这就是孔子“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论语·子罕》)的由来。

在上述故事中,可以看出,孔子实际上并不认可他所谓的“多能鄙事”。因为在他看来,他之所以能够掌握如此多谋生的技能,都是由于少年时生活贫困所赐,为了谋生,不得不学的缘故。

由此可见,“吾少也贱”的“贱”字,在这里是贫困的意思;而“多能鄙事”中的“鄙”,则含有普通、不值得一说的意思。

我们先来看看孔子为何说自己“少也贱”。

首先,孔子的贫贱生活是从其父叔梁纥之死开始的。

公元前549年,孔子三岁时,父亲叔梁纥去世,葬于防(今曲阜市东约30里)。

接下来,一个三岁的孩子,在一个18岁的年轻母亲抚养下,又将直面多少风雨坎坷?又是如何走上了一条不凡的人生之路?

从孔家来看,叔梁纥去世后,除孔子和母亲颜徵在外,家中还有九女、一子、一妻、一妾。九女中有些应已出嫁,剩下的可能有些年龄比颜徵在还大。叔梁纥生时虽然孔武有力,但其身份也只是一个“士”,只有俸禄,没有采邑等固定收入。他死后,俸禄当然也就自然断绝。这么大的一家人,在叔梁纥死后,经济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生计陷入窘境自不待言。

有资料表明,颜徵在与孔家关系并不和谐。孔子出生时其母连家也不能归,她是在尼山的一个山洞里生下孔子的。在生下孔子不久,颜徵在便同孔家关系破裂,带着尚在襁褓的儿子离开。联系到当时社会中妾的不幸地位,她也很有可能是被赶出孔家大门的。造成这场悲剧的具体情况虽不得其详,但可以推想,叔梁纥负有重要责任。这一点深深伤害了颜徵在的感情,以致在孔子成长的过程中,她对叔梁纥只字不提。

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的表述十分奇怪: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

钱穆在其《孔子传》中对此事的说法是:

孔子父叔梁纥葬于防,其时孔子年幼,纵或携之送葬,宜乎不知葬处。又古人不墓祭,岁时仅在家祭神主,不特赴墓地。又古人坟墓不封、不树、不堆土、不种树,无可辨认。孔氏乃士族,家微,更应如此。故孔子当仅知父墓在防,而不知其确切所在。

钱穆虽然言之凿凿,但也只是回答了年幼的孔子为何不知父墓所在,而最关键的问题,即孔子母亲为什么“讳之”,颜徵在为什么要对孔子隐瞒其父亲的坟墓所在,却并没有说明。

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按照常人之理,如果一个母亲不告诉儿子他的父亲葬在哪里,这对儿子不公平,对丈夫也不能说是公正的。

唐朝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不同意司马迁的说法。司马贞认为,颜徵在并非是“讳之”,她是真的不知道丈夫具体安葬的地点。

司马贞这个解释同样不能令人信服。

既然如此,为什么司马迁不直接说颜徵在不知葬处,而是说颜徵在“讳之”?“讳之”的意思,显然是自己知道而不想说。

《史记·孔子世家》说孔母讳其墓,《礼记·檀弓》说“孔子少孤,不知其墓”,从这些记载中,不难体会到颜徵在这位刚强女子的一颗受伤的心。离开孔家后,她立志不再同往事发生任何关系,不与孔家再发生任何联系,而是坚意携子独立艰辛谋生,走自己的路。

弃妇、孤儿,这就是生活给孔子的幼年留下的阴影。

其次,孤儿寡母搬到曲阜后,无依无靠,生活艰辛,生存都存在压力。

颜徵在与三岁的孔子被赶出孔家后,孤儿寡母离开陬邑搬到了鲁国都城曲阜,住进一条叫阙里的小巷,从此开始了母子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

曲阜的阙里很可能在当时是颜族的聚居区。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在已知姓名的70多位孔子学生中,颜姓9人,均为鲁人。由此可以推断,住在鲁城的颜族大概都是普通居民。徵在母子移居此地,可能想得到同族人的周济。在阙里,颜徵在虽然能得到同族亲友的关照,但并无高门显贵可以依附,必须靠自己勤劳谋生才能糊口。在地位卑贱、缺乏资助的情况下,颜徵在谋生之艰难可想而知。因此,孔子年少时虽然有机会参加当地在农闲举办的平民学校的学习,但多数时间不能不从事劳动,帮助母亲种稼、种菜、放牧,做各种杂务。正因为孔子从小有这方面的生产实践知识,所以后来他有能力担任季氏乘田(管理放牧),弟子樊迟才会向他请教种稼、种圃的问题。

更为不幸的是,在孔子十六七岁时,母亲颜徵在去世了。这个被孔家赶出家门、含辛茹苦地抚育孔子长大的年轻女人,在生活重压下,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母亲的去世,以及安葬母亲所借的花费,这都要由尚未成年的孔子来承担。这也是孔子少年时“故多能鄙事”的一个主要原因。

下面再来看看孔子的“多能鄙事”。

母亲颜徵在在世时,孔子虽然帮助母亲做各种农活、杂活,干过很多贵族子弟不屑于干的杂活,诸如扫地、打柴、推车、洗衣、挑担等。但因为自己年少,且在母亲督责下要上平民学校读书识字,因此,他虽然涉猎各种杂活技艺,但家庭生计主要还是由其母亲负责。他真正走上社会做事,是在母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又没有资格承袭官爵,艰难困苦却从另一方面成就了孔子,让他在苦难之中学会了谋生与做事的本领,坚强了面对困境时的意志,也锻炼出了承当苦难与挫折的良好心态。同时,也让他更加懂得学习,更加感到出人头地的迫切,让他有机会仔细体味到贵族与平民两个天地间的真实状况,这为他日后思考人生与国家的问题提供了独到的视角。

孔子曾说过: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吾不仕,故艺。”(《论语·子罕》) 

因为幼年贫穷没有地位,所以能够承受许多被人认为鄙贱的事情,因为不能出仕,所以才有机会学到了许多技艺。

母亲去世后,17岁的孔子已经无依无靠,为谋求生计不得不坚强,也不能不从此更加坚强起来。

各种资料表明,孔子所谓的“多能鄙事”主要集中在下面三个方面:

(一)在鲁国权臣季孙氏家里任委吏

委吏就是管理仓库的一个小差役。看似容易,做好却很难。

孔子对这份工作,尽心尽力,将料量升斗,会计出纳,全部做得一丝不苟、清楚明白。

孔子说:“叫我管仓库,我就把仓库里的账目计算得清清楚楚。”

(二)在鲁国权臣季孙氏家里做乘田

乘田是孔子年轻时在季孙氏家做的第二份工作。乘田也许比委吏还要鄙贱,因为这是一份管理饲养放牧牛羊驴马等牲畜的小吏。孔子对此更加认真负责,晨夕饲养,牵出赶进,清扫洗刷,很快又把这份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孔子说:“叫我管牛羊,我就把牛羊养得膘肥强壮。”(《孟子·万章下》)

孔子并不忌讳谈论自己早年曾经干过的低微的事情。在做这些事情时,虽然抱着“君子不器”的态度,但在具体工作中却能够做到一心一意,脚踏实地,干好本分活。

受人之禄,忠人之事,这在孔子的品格形成过程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三)做过相礼助丧的民间术士

民间相礼家的出现,不知始于何时。追根溯源,大抵由古代宗教神职人员分化而来。

古籍中记载孔子早期从事相礼助丧活动的代表性事例,要算是鲁昭公二十四年他在洛邑跟随老子助葬于乡党一事了。送葬途中,遇上日蚀。当时孔子大概担任丧祝在前面引导灵车行进,故老子直接向他发出命令,要他把灵车停下来。孔子认为中途止柩与礼不合,老子向他做了解释。(《礼记·曾子问》)

孔子这次在全国礼乐中心的京师之地担任丧祝,且与老子这样的习礼大师讨论“止柩”之是非,说明他对相礼业务已相当熟悉,因而可以推断,在此以前,孔子必定从事过专门的助丧相礼业务。

据礼书记载,周代的丧礼活动十分复杂而考究。从人死到下葬前的礼仪程序就多达50余项,几乎每一个程序都离不开丧祝的指导与安排。丧祝设物执事、升降周旋,一举一动都有严格规定;各个程序环节所需之不同丧具以及它们如何使用和放置等,也皆有一定之规;另外,对参加丧事的亲友,丧祝亦有指导之责任。这种复杂且谨严的相礼业务,若非谙悉丧礼的专家,实莫能为。

由此可见,对于丧祝这项工作,孔子曾经投入了很大的热情,也很可能是孔子教学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事实上他也一直对此乐此不疲。比如他旅居卫国时,已经60多岁,还为卫大夫司徒敬子之丧做相礼。至于对各种丧葬礼仪的探讨,更是晚年孔子与其学生经常讨论的话题。而他的门生,许多也是相礼家。孔子晚年回忆自己的生活时说:

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论语·子罕》)

所谓“丧事不敢不勉”,就充分显示出了孔子作为一个职业相礼家的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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